长桌两侧坐着各方代表,苏鎏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挽成低髻,露出纤细脖颈上的珍珠项链——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她怀里抱着用软毯裹着的孩子,小家伙睡得安稳,小嘴角还微微上扬,像极了某个男人放松时的模样。
门被推开的瞬间,苏鎏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攥进软毯里。宫朔穿着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特助。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苏鎏身上,瞳孔骤然收缩,太阳穴再次传来熟悉的刺痛。
这一次,没有碎片化的画面,只有一种汹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心脏被人狠狠攥住,又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突然开始复苏。尤其是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视线像被黏住般,无法从那张小脸上移开。
“宫总,这位是M国皇室博物馆的苏鎏小姐。”基金会负责人笑着介绍,丝毫没察觉到两人之间骤然紧绷的气氛。
宫朔收回目光,强压下心头的异样,伸出手:“宫朔。”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苏鎏没有抬手,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得像在对待陌生人:“苏鎏。”她甚至没看他的眼睛,目光始终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合作方。
这刻意的疏离像一根细针,扎进宫朔的心里。他收回手,指尖泛白,坐在苏鎏对面的位置,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她怀里的孩子身上瞟——那孩子的眉眼轮廓,那闭着眼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怎么看都……像他。
会议开始后,各方代表陆续发言,苏鎏专注地听着,偶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字迹清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宫朔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苏鎏平静的侧脸,和孩子熟睡的模样。他几次想开口问些什么,比如“这孩子是谁的”,比如“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可话到嘴边,又被苏鎏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逼了回去。
“关于南宋官窑碎片的修复合作,宫氏集团提出的方案是投入资金,由基金会主导修复,”苏鎏突然开口,打破了宫朔的思绪,她抬眼看向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但我有不同意见——官窑碎片是‘鎏金号’流失的文物,理应由M国皇室博物馆与华国文物局共同主导修复,宫氏只需负责资金支持,无权干涉修复过程。”
宫朔抬眼,与她的目光对视。她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他却从那冰冷之下,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苏小姐,”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商界谈判特有的强势,“宫氏投入的资金占总预算的七成,没有理由只做‘资金支持’。而且,华国的文物修复技术在国际上领先,由我们主导,才能保证修复效果。”
“宫总这话,是在质疑M国的修复技术?”苏鎏放下笔,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还是说,宫氏想借着修复文物的名义,重新掌控这些流失的珍品?”
这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宫朔心里的某个点。他猛地攥紧拳头,头痛再次袭来,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暴雨中的仓库,苏鎏拿着电击棍对着他,喊着“你和当年的查尔斯有什么区别”。他皱着眉,强忍着不适:“苏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宫氏只是想为文物保护出一份力,没有别的目的。”
“没有别的目的?”苏鎏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嘲讽,“宫总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我却没忘。当年宫氏弃标皇室项目,转头与林氏合作,不就是为了利益吗?现在又想插手文物修复,谁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她的话像重锤,砸在宫朔的心上。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对“弃标”“林氏”这些词毫无印象,只能徒劳地看着她:“苏小姐,我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或许我们可以……”
“误会?”苏鎏打断他,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压抑的愤怒和失望,“宫总,有些事,不是失忆就能一笔勾销的。我今天来,是为了文物合作,不是为了和你讨论过去的‘误会’。如果宫氏不能接受共同主导修复的方案,那这次合作,我看也没必要继续谈了。”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怀里的孩子被惊醒,小声哭了起来。苏鎏立刻停下脚步,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轻声哄着:“宝宝乖,妈妈在,不哭了。”
那温柔的模样,与刚才的锐利形成鲜明对比,让宫朔的心脏再次抽痛。他看着她哄孩子的侧脸,突然脱口而出:“这孩子……是我的,对不对?”
苏鎏的身体猛地一僵,哄孩子的动作顿了顿。她缓缓转头,看向宫朔,眼底满是冰冷的警告:“宫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是我的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宫朔站起身,语气带着失控的激动,“他长得像我,你刚才提到‘过去’时的反应,还有我看到你们时的感觉……这孩子一定是我的!苏鎏,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会议室里的人都惊呆了,纷纷看向他们。苏鎏的脸色变得苍白,却依旧强装镇定:“宫总,请你自重。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会立刻终止合作,并且向皇室申请,禁止宫氏参与任何与M国相关的文物项目。”
她抱着孩子,转身快步走出会议室,没有再回头。宫朔想追上去,却被特助拉住:“宫总,别冲动!这里是基金会的地盘,闹大了对我们不利!”
宫朔看着苏鎏消失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知道,苏鎏没有骗他,这孩子一定和他有关系,他们之间,也一定有过很深的纠葛。可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离开,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查!”宫朔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立刻去查苏鎏孩子的出生日期,查我们车祸前的所有交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知道真相!”
特助看着他眼底的偏执,点头应下。他知道,这场欧洲面谈,不仅没有推进合作,反而让宫总对苏鎏的执念更深了。而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或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只是不知道,当真相揭开时,等待他们的,会是和解,还是更深的伤害。
而走出会议室的苏鎏,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抱着已经重新睡着的孩子,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以为自己能平静地面对宫朔,以为自己能彻底放下过去,可当他问出“孩子是不是我的”时,她才发现,那些被压抑的情绪,那些深埋的伤痛,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
她擦干眼泪,抱着孩子,快步走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