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檀儿的小院里，只有一盏铜制烛台亮着。
烛芯快烧到尽头了。
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卷起桌上的碎纸屑，又落在她的发梢上
她坐在木桌前，面前摊着一张宣纸，砚台里的墨已经凉透了。
右手握着一支狼毫笔，笔杆被她拿得发热，这是墨奕怀去年教她写字时送的，笔杆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檀”字。
桌上摆着的东西很简单：一方砚台，一张宣纸，还有一块怀表。
怀表的表链擦得锃亮，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清晰可见，这是墨奕怀十五岁生辰时送她的，说“以后看到它，就像我在你身边，能帮你数着我们见面的日子”。
此刻怀表安安静静地躺在纸上，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倒数着什么。
曲檀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落下笔。
墨汁在纸上晕开，她的手有些抖，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砸在“奕”字上，把墨痕晕成了一片小小的云。
曲檀儿奕怀哥哥
曲檀儿今天方觉寺的老和尚说，我们是孽缘，要生死相隔才能换一方平安
曲檀儿以前我不信，可现在我信了。
她想起假山洞里摔碎的平安扣，想起私奔时父亲架在脖子上的刀，想起墨奕怀护着她时眼底的焦虑，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眼泪掉得更凶了。
曲檀儿我不想嫁墨连城，也不想你被皇上逼着娶曲盼儿。
曲檀儿你说过要带我去江南开小铺子的，要坐船看桃花的，这些我都记着。
曲檀儿可我知道，我们再也做不到了。
她握着笔，慢慢写着，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
墨汁快用完了，她蘸了蘸砚台，打了个寒颤。
曲檀儿老和尚说，唯有舍身，可换他生，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曲檀儿我走了以后，你别难过，也别再和皇上作对了，好好活着。
最后，她写下“愿来世，我们都生在寻常百姓家，不用管王爷、庶女，只做一对平凡夫妻。檀儿绝笔”
笔杆从指间滑了下来，“啪”地落在纸上。
她伸手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桌角，又把怀表推到信旁边怀表的指针刚好指向子时，滴答声像是在和她告别。
镜心叩叩叩……
院门外传来丫鬟镜心的声音，带着担忧。
镜心二小姐。天凉了，要不要添件衣裳？
曲檀儿没有应声，只是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香囊是七岁那年墨奕怀送的，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布料已经洗得发白，却还带着淡淡的、像阳光一样的味道。
她把香囊拿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嘴角扬了扬，带着一点释然的笑意。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最后一点火苗也灭了。
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亮透过窗缝，洒进一缕清冷的光，落在信和怀表上。
曲檀儿看着那缕月光，轻声说。
曲檀儿奕怀哥哥，来世见。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落在这寂静的夜里，再也没有回音。
小院里静得只剩下怀表的滴答声，一圈圈绕着，像是在为这段未完成的缘分，画上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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