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奕怀的王府里,红绸挂了满院,廊下的红灯笼,烛火从早亮到晚。
下人捧着托盘来来往往,托盘里的喜果、红烛、绸缎堆得冒尖。
墨奕怀坐在镜前,身上套着正红的喜服。
绣着金线的龙凤纹爬满肩头,领口的盘扣系得紧实,勒得他喉咙痛。
丫鬟拿着玉冠,小心翼翼地想往他头上戴,手指刚碰到他的头发,他却抬眼,盯着镜中的自己,镜里的人穿着喜服,眉眼间却没有半分喜气。
丫鬟王爷,吉时快到了,该戴冠了。
丫鬟把玉冠又往前递了递。
墨奕怀没接,目光还落在镜里。
他想起去年初夏,檀儿坐在桃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朵桃花,笑着问他。
曲檀儿奕怀哥哥,以后我们成婚,也会穿这么红的衣服吗?
那时他揉着她的头发。
墨奕怀会,还要比这更红,让全东岳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
可现在,红衣服穿在了身上,要娶的人却不是她。
他猛地抬拳,朝着铜镜砸了过去,“哐当”一声,铜镜应声碎裂,镜片溅得到处都是,有一块弹到他的手背,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立刻渗出来,滴在喜服的红绸上。
#丫鬟王爷!
丫鬟惊叫着后退,手里的玉冠“啪”地掉在地上,滚到脚边。
门外传来脚步声,云鹰快步走进来,看到满地碎片和墨奕怀手背上的血,却没多问,只是弯腰捡起玉冠,递到他面前。
云鹰王爷,皇上派来的人在院外等着,吉时不能误。
墨奕怀盯着手背上的血,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镜座上。
他扯了扯喜服的领口。
#墨奕怀把这衣服换了,我不穿。
云鹰王爷,皇上盯着,您若是不穿,不仅您会受罚,恐怕还会牵连……
后面的话没说完,墨奕怀却懂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只剩一片麻木。
他伸出手,任由云鹰把玉冠戴在头上,玉冠的冰凉贴着头皮。
拜堂的时候,他站在红毡毯上,对面的曲盼儿穿着同样的喜服,盖着红盖头,身形纤细,却让他觉得刺眼。
司仪一拜天地!
他弯腰,目光却始终盯着脚下的红毡毯,毯面上的金线花纹在他眼里模糊成一片,只想起檀儿当年在桃花树下,踩在花瓣上,笑着说。
曲檀儿奕怀哥哥,你看这花瓣像不像红毯。
司仪二拜高堂!
他依旧弯腰,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的空椅,那是留给母妃的,母妃生前最疼他,还说要帮他选个心尖上的王妃,可现在,母妃不在了,他也没能娶到心尖上的人。
司仪夫妻对拜!
司仪的声音刚落,曲盼儿抬头,似乎是想看看他。
可墨奕怀却没动,直到云鹰在身后碰了碰他的袖口,他才缓缓弯腰,目光依旧盯着地面,连一眼都没看她。
喜宴上,宾客满座,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墨奕怀没说话,只是端着酒杯,别人敬他,他就喝,一杯接一杯,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浸湿了领口的红绸。
有人笑着说“王爷今日真是高兴”,他却没应声,只是嘴里反复念着两个字,声音很轻,只有站在他身边的云鹰能听见。
#墨奕怀檀儿……
曲盼儿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一杯杯喝酒。
她想劝,却不敢,只能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的空茫,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酒杯的杯沿。
夜渐渐深了,宾客散去,院里的红灯笼还亮着,却显得更冷清了。
墨奕怀靠在柱子上,手里还拿着空酒杯,酒液顺着杯底往下滴。
他抬头看着满院的红绸,笑了。
墨奕怀檀儿
他轻声说,摸着喜服上的龙凤纹。
墨奕怀我食言了。
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碎花瓣,落在他的脚边。
红绸被风吹得晃了晃,像在嘲笑这场荒唐的婚礼。
满院的红,终究没能遮住他心里的黑,那是失去檀儿后,再也填不满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