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奕怀王府的夜,被红灯笼照得一片通红。
廊下的灯笼串从门口一直挂到婚房。
宾客早就散了,下人也都退到了院外,曲檀儿缩在廊柱后,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粗布男装。
她是从王府后墙的狗洞钻进来的,手上还沾着泥,却顾不上擦,她只想再看墨奕怀一眼,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新婚快乐”。
婚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模糊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到门缝边,连心跳都不敢太重。
曲盼儿奕怀哥哥,夜深了,该歇息了。
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墨奕怀的声音。
墨奕怀檀儿,别闹……
曲檀儿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墨奕怀你看,外面的桃花开了……我们说好的,等桃花开了,就去江南……
墨奕怀的声音越来越轻。
墨奕怀我已经备好了船,就停在渡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好不好?
曲盼儿奕怀哥哥,我不是檀儿,我是盼儿……今天是我们的大婚夜啊。
墨奕怀不是你
墨奕怀你不是檀儿。
墨奕怀檀儿不会穿这么红的衣服,她怕热,夏天总爱穿浅蓝的裙子……
墨奕怀她还会在我写字的时候,偷偷把桃花瓣撒在我砚台里……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像是在呓语,又像是在跟空气说话。
曲檀儿靠在廊柱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满脑子都是墨奕怀的话,是他们说好的江南,是她撒在他砚台里的桃花瓣,是那些再也实现不了的约定。
曲檀儿原来他还记得,原来他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曲檀儿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穿着喜服,娶了别人,而她连靠近他的资格都没有。
她想起私奔那晚,他松开她的手时,眼底的无奈;想起假山洞里,他拿着平安扣碎片,说“我是为了救你”时的急切;想起今天拜堂时,他盯着地面,连一眼都没看曲盼儿的决绝。
所有的画面混在一起,她再也站不住,转身想走,却没注意到腰间的香囊,那枚墨奕怀在石桥下送她的、绣着小桃花的香囊,因为动作太急,从腰带里滑了出来,“啪”地掉在地上,滚到了婚房门口。
她没看见。
眼泪模糊了视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底板发疼,心口更疼。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再听婚房里的声音,只是埋着头,顺着原路往回跑。
婚房里,墨奕怀的呓语还在继续。
墨奕怀檀儿,你去哪了?别躲了……我知道你在……
曲盼儿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红盖头,眼泪掉在盖头的金线绣纹上。
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哪怕她穿着嫁衣,坐在他的婚床上,也只是个外人。
她低头时,瞥见了门口的香囊。
那枚绣着小桃花的香囊,她认得,是墨奕怀当年亲手送给曲檀儿的,这么多年,曲檀儿一直带在身上。
她弯腰捡起来,拿着香囊的布料,心里升起一股又恨又怕的情绪,曲檀儿居然来了,她居然还敢来!
而此刻的曲檀儿,已经跑出了王府,靠在墙外的树下,哭得浑身发抖。
曲檀儿她知道墨奕怀心里有她,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曲檀儿皇权、家族、婚约,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们困在两边,永远也碰不到一起。
她抬手摸了摸腰间,才发现香囊不见了。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去找了,丢了就丢了吧,就像她和墨奕怀的缘分一样,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擦干眼泪,转身往曲府的方向走,脚步比来时更沉,每一步都像是在向死亡靠近。
曲檀儿她知道,是时候了,是时候兑现方觉寺签文里的“舍身”,换墨奕怀一世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