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秋的风卷着细雨，打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清辞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站在储秀宫的回廊下，望着庭院里那棵落尽了叶子的海棠树。三天前，她还是吏部尚书沈家的三小姐，如今却成了这深宫里一名不起眼的答应。

“小主，天凉了，咱们回屋吧。”贴身侍女晚翠捧着一件厚些的夹袄，轻声劝道。

沈清辞摇摇头，目光落在宫墙尽头那片被雨雾笼罩的飞檐上。那里是养心殿的方向，是天子居所，也是无数女子耗尽一生想要靠近的地方。她并非自愿入宫，父亲遭人构陷，全家被贬，唯有她因容貌清丽被选入宫，成了沈家最后的希望。

初入宫的日子平静无波，储秀宫住着三位嫔妃，位份最高的是徐婕妤，性子温和，却深居简出；还有一位李常在，泼辣张扬，处处透着要争宠的架势；剩下的便是沈清辞，位份最低，如同墙角的青苔，无人问津。

这日午后，沈清辞正在窗前临摹字帖，晚翠匆匆跑进来：“小主，大喜！万岁爷要到御花园赏菊，让各宫低位份的姐妹也去伺候呢！”

沈清辞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她从未见过那位九五之尊，心中既有忐忑，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御花园内，秋菊盛放，姹紫嫣红开得热闹。沈清辞跟着众人站在廊下，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明黄色的身影走来。那是当今圣上萧承煜，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帝王的威严，却又在看向花丛时，流露出片刻的柔和。

李常在显然做足了准备，穿着一身艳粉色宫装，趁萧承煜赏花时，上前福身：“万岁爷，这‘金背大红’开得真好，臣妾瞧着，倒像极了万岁爷的龙袍呢。”

萧承煜淡淡颔首，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不远处。沈清辞正弯腰，小心翼翼地将一朵被风吹落的白菊拾起，动作轻柔，侧脸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光泽。

“你叫什么名字？”萧承煜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清辞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行礼：“臣妾沈清辞，参见万岁爷。”

“沈清辞……”萧承煜念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白菊上，“这花虽素净，却有风骨。”他顿了顿，对身旁的太监总管李德全说：“沈答应，迁到承乾宫偏殿住吧。”

这一句，让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辞身上，有惊讶，有嫉妒，也有探究。李常在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只能强笑着附和。

迁到承乾宫后，沈清辞的日子并未变得轻松。承乾宫的主位是丽贵妃，出了名的美艳动人，也出了名的善妒。沈清辞谨小慎微，每日除了给丽贵妃请安，便闭门不出，只在窗前看书练字。

然而，萧承煜却似乎记住了她。有时会在处理完政务后，绕到偏殿来坐坐，不说太多话，只是看她写字，或是听她弹奏一曲简单的琴音。

一日，萧承煜见她案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江南的烟雨小巷。“你去过江南？”他问。

“回万岁爷，臣妾幼时随父亲去过苏州。”沈清辞答道。

萧承煜看着画，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只是这宫墙之内，再难见那样的景致了。”他拿起笔，在画上添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有机会，朕带你再去看看。”

沈清辞心中一动，抬头望他，却见他已移开目光，望着窗外的宫墙，神色复杂。

她知道，这句承诺或许只是随口一说。这深宫里，有太多的女子盼着帝王的一句承诺，最终却只等来一场空。但那一刻，她还是觉得，这冰冷的宫墙似乎透进了一丝暖意。

丽贵妃自然察觉到了萧承煜对沈清辞的不同。一日，沈清辞去请安时，丽贵妃端着茶盏，慢悠悠地说：“妹妹如今得了圣心，真是可喜可贺。只是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若是逾矩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清辞垂首：“臣妾明白，多谢贵妃娘娘提点。”

离开主殿时，她手心冰凉。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朱墙之内，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笑容背后都可能藏着算计。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远方的家人。

夜色渐深，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月光洒在宫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无数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深苑里的悲欢离合。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只知道，从踏入这宫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已和这帝王，和这后宫，紧紧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