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了几日,总算放了晴。承乾宫的庭院里,几株玉兰树的叶子被洗得发亮,沈清辞正坐在廊下翻着一卷诗词,晚翠在一旁细细擦拭着茶具。
“小主,您看这日头多好,不如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晚翠笑着提议。自从小主迁到承乾宫,虽仍需谨守本分,却比在储秀宫时多了几分自在,晚翠也跟着松快些。
沈清辞刚要应下,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德全的尖细嗓音先一步飘了进来:“沈答应,万岁爷口谕,让您去养心殿伴驾呢。”
她心头微紧,连忙起身应道:“臣妾遵旨。”换了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略施薄粉,便跟着李德全往养心殿去。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萧承煜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抬了抬眼:“来了?坐吧。”
沈清辞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不敢多言,只静静看着他。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肩背宽阔,握着朱笔的手指修长,偶尔蹙眉思索,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前几日你画的江南烟雨,朕让画工裱好了。”萧承煜忽然开口,指了指墙上,“挂在这儿,倒添了些生气。”
沈清辞望去,果然是那幅被他添了乌篷船的画,此刻挂在书案对面的墙上,烟雨朦胧的江南景致,与这庄严肃穆的帝王书房竟也相得益彰。
“万岁爷抬爱了。”她轻声道。
萧承煜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朝中事多,看些清雅的东西,倒能松快些。”他看着沈清辞,“你不像宫里其他人,总想着争些什么。”
“臣妾蒲柳之姿,能得万岁爷垂怜已是幸事,不敢奢求更多。”沈清辞垂眸道。她知道,此刻的淡然或许正是吸引帝王之处,但也可能转眼便成了“无趣”的由头。
萧承煜没再多说,只让她研墨。墨条在砚台上缓缓研磨,发出细微的声响,殿内一时安静,却又有种微妙的平和。直到日头偏西,他才让李德全送她回去。
刚走出养心殿不远,就见丽贵妃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迎面走来。沈清辞连忙上前行礼:“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丽贵妃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妹妹这是从万岁爷那儿来?”
“是,刚蒙万岁爷恩典,让臣妾回来。”
“哦?”丽贵妃轻笑一声,语气却带着凉意,“看来妹妹是越来越得圣心了。只是妹妹年轻,有些规矩还得学学——这养心殿出来,可不是谁都能随意走动的,若是冲撞了贵人,可不好办。”
这话明着是提醒,实则是敲打。沈清辞低头应道:“多谢娘娘教诲,臣妾记下了。”
看着丽贵妃一行人走远,晚翠忍不住低声道:“小主,这贵妃娘娘也太……”
“嘘。”沈清辞打断她,“宫里的话,少说为妙。”她知道,今日这事,怕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沈清辞去给皇后请安时,便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目光。皇后端坐在凤座上,面容端庄,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沈答应近来常伴圣驾,可知后宫以和为贵?莫要因一时恩宠,失了分寸才好。”
“臣妾不敢,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恪守本分。”沈清辞伏地叩首。
从坤宁宫出来,她只觉得浑身乏力。这后宫便是如此,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即便步步小心,也难免被卷入漩涡。
回到承乾宫偏殿,却见桌上放着一个锦盒。晚翠笑着说:“这是方才万岁爷让人送来的,说是赏给小主的。”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白菊,素雅温润,正是她那日在御花园拾起的模样。沈清辞指尖轻抚过玉簪,心中五味杂陈。
帝王的恩宠,是蜜糖,也是毒药。她捧着这支簪子,望着窗外依旧高耸的宫墙,忽然明白,这朱墙之内,从来没有真正的安稳。她能做的,唯有更谨慎地走下去,在这深苑之中,寻一处能让自己和家人得以保全的方寸之地。
夜色渐浓,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敲在寂静的宫墙上,也敲在每个深宫女子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