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门窗被守得严实,沈清辞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心中一片平静。经历了数次风波,她早已学会了在困境中沉下心来。晚翠在一旁唉声叹气:“小主,您明明是被冤枉的,万岁爷怎么能……”
“万岁爷有他的考量。”沈清辞打断她,“行宫不比宫中,出了这样的事,若不先稳住局面,只会更乱。禁足,不过是暂时的。”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丽贵妃这一招极为阴狠。在行宫这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流言更容易发酵,一旦坐实她“加害贵妃”的罪名,便是万劫不复。
果然,没过半日,行宫里便传开了各种说法。有人说沈常在嫉妒贵妃,故意凿破冰面;有人说她仗着圣宠,越发胆大妄为;甚至还有人说,她根本就是为了报上次宫女之事的仇。
沈清辞充耳不闻,每日只是看书、练字,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倒是柳才人,几次想来看她,都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第三日午后,李德全突然来了,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沈常在,万岁爷让奴才来请您过去呢。”
沈清辞心中微动,跟着他来到萧承煜的书房。萧承煜正坐在案前看一份卷宗,见她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查得如何了?”沈清辞轻声问。
萧承煜放下卷宗,递给她一块碎木片:“你看看这个。”
木片边缘粗糙,上面还沾着些许冰碴。沈清辞不解地看向他。
“这是从冰洞附近找到的。”萧承煜道,“冰面碎裂处边缘整齐,不像是自然破裂,倒像是被人用硬物从下面凿过。这木片上的痕迹,与冰洞边缘的划痕吻合。”
他顿了顿,继续道:“朕让人查了,丽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前几日买过一把新的凿子,说是要修理窗棂,却没人见过那凿子的下落。而那日,有人看到他在湖边徘徊了许久。”
沈清辞恍然大悟,原来丽贵妃是让身边人暗中凿破了冰面,再自己“失足”落水,演了这么一出戏。
“那小太监已经招了,是丽贵妃指使他做的。”萧承煜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她倒是敢,在行宫也敢如此放肆。”
“那贵妃娘娘……”
“哼,”萧承煜冷哼一声,“禁足,直到回京。”他没有多说惩罚,但其意已明,经此一事,丽贵妃在他心中的分量,怕是又轻了几分。
沈清辞松了口气,却也有些唏嘘。为了争宠,竟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这后宫的女子,活得何其可悲。
“委屈你了。”萧承煜看着她,眼中带着歉意,“这几日在偏殿,没受苦吧?”
“臣妾无碍。”沈清辞摇摇头,“倒是多谢万岁爷明察秋毫。”
“朕说过,会护着你。”萧承煜的目光柔和了些,“明日朕带你去猎场外围走走,那里的风景不错。”
沈清辞应下,心中却不像从前那般轻易动容。她知道,帝王的护佑并非永恒,唯有自身强大,才能真正立足。
次日,萧承煜果然带着她去了猎场外围。春日的郊野生机勃勃,远处有猎手策马追逐猎物,近处的草地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沈清辞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跟在萧承煜身边,感受着久违的自由气息。
“喜欢这里吗?”萧承煜勒住马,回头问她。
“喜欢。”沈清辞真心道,“比宫里开阔多了。”
“等忙完这阵子,朕再带你出来。”萧承煜笑了笑,拿起弓箭,对准远处一只奔跑的野兔,“看好了。”
箭矢离弦,精准地射中了野兔。随从连忙上前捡拾。
“万岁爷好箭法。”沈清辞由衷赞叹。
萧承煜递给她一把小巧的弓箭:“要不要试试?”
沈清辞有些犹豫,她从未射过箭。
“别怕,朕教你。”萧承煜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调整姿势,“瞄准目标,心无旁骛……放。”
箭矢飞出,却偏得离谱,落在了草丛里。沈清辞有些不好意思,萧承煜却笑了:“第一次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两人在草地上漫步了许久,萧承煜说起他少年时随先帝狩猎的趣事,沈清辞也偶尔说起江南的风土人情。没有了宫墙的束缚,没有了旁人的目光,气氛难得地轻松融洽。
回到行宫时,已是黄昏。柳才人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笑着迎上来:“沈姐姐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万岁爷拐去哪儿了呢。”
沈清辞被她逗笑:“就你嘴贫。”
“说真的,姐姐没事就好。”柳才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就知道不是你做的,那丽贵妃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沈清辞心中微暖,这后宫之中,能有这样一份真诚的善意,实属难得。
行宫的日子渐渐平静下来。丽贵妃被禁足后,再无人敢兴风作浪。萧承煜偶尔会来沈清辞的住处坐坐,有时是看她写字,有时只是闲聊几句。沈清辞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多了些不同以往的东西,不再仅仅是帝王对妃嫔的恩宠,更添了几分寻常男子的温情。
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回京前一日,李德全突然神色凝重地来找萧承煜,两人在书房里谈了许久。沈清辞隐约听到“边关”、“异动”等字眼,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果然,第二日,队伍便提前启程回京了。萧承煜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常常独自坐在马车里沉思。沈清辞知道,定是朝中出了大事。
回到紫禁城,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紧张的气氛。侍卫比往日多了数倍,宫人走路都小心翼翼,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沈清辞刚回到承乾宫,就听闻了消息——北狄异动,边关告急,朝廷正在商议是否出兵。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晚翠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小主,听说……听说前几日,吏部尚书沈大人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了……”
“什么?”沈清辞如遭雷击,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父亲……去世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那个总是板着脸,却会在她习字时悄悄指点的父亲;那个在她入宫前,拉着她的手说“清辞,委屈你了”的父亲……就这么走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她一直盼着,盼着能有机会为家族洗刷冤屈,盼着能再见父亲一面,可如今,却连最后一面都成了奢望。
晚翠吓得连忙上前扶住她:“小主,您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啊!”
沈清辞捂住嘴,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在这深宫之中,连悲伤都不能随心所欲。她知道,父亲的死,绝不会那么简单。流放之路虽苦,但父亲身体一向硬朗,怎会突然病重去世?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她擦干眼泪,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父亲的仇,家族的冤屈,她必须查清楚。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与整个深宫为敌,她也绝不退缩。
夜色深沉,承乾宫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残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查下去。这朱墙之内的争斗,她不仅要参与,还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