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执著。 白浅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系于冰棺之中那微小的变化。墨渊眉心印记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如同投入她死水般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无尽的涟漪。她能感觉到,那沉寂了七万年的浩瀚神魂,正如同被春风唤醒的冰川,开始发出细微却坚定的碎裂声。 长夜将尽,黎明在即。
第一节 破茧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下失去了意义。 白浅维持着仙力输出的稳定,如同最耐心的引路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正在苏醒的脆弱神魂。她看到墨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仿佛在对抗着沉睡的引力,又像是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他置于身侧的手,指节的颤动变得愈发明显,不再是偶然的神经跳动,而是带着明确意识的、试图掌控身体的努力。 那原本只是微弱共鸣的仙力,此刻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汇合,在墨渊的仙体内自主地、缓慢而坚定地运转起来。起初还有些滞涩,但每运转一个周天,便顺畅一分,磅礴一分。 属于战神墨渊的、那浩瀚如海、威严如岳的气息,开始一丝丝地从那具沉寂的仙体中弥漫出来,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无可置疑的生机,逐渐驱散着炎华洞内积累了七万年的冰冷与死寂。 白浅的心跳随着这气息的复苏而加速。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突然,墨渊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不再是微不可查,而是真真切切的、属于生命呼吸的韵律! 紧接着,他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挣扎了许久,终于——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那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迷茫,蒙着一层七万年光阴的尘埃,倒映着洞顶冰冷的岩石。 白浅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她看着他,看着那双曾经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温柔,也曾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的眼眸,一点点重新聚焦。 然后,那目光,缓缓地、带着一丝不确定地,移到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白浅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困惑,看到了那穿越漫长时光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熟悉的温和。 墨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确认,在辨认。他那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沙哑破碎的音节: “十……七……?” 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惊雷,在白浅的耳边炸响! 他认得她!即便沉睡了七万年,即便她已从不谙世事的司音成长为青丘女君,他依旧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声呼唤面前,土崩瓦解。 “师父……!” 她终于哭出声来,不再是无声的落泪,而是如同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带着无尽的委屈、思念与失而复得的狂喜,扑倒在冰棺之旁,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师父……您终于……终于醒了……”
第二节 逝水
墨渊静静地看着伏在棺边痛哭失声的徒弟,涣散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那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她颤抖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久未活动后的僵硬,抬起了那只刚刚恢复知觉的手,极其轻柔地,落在了白浅的头顶。 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与力量。 这熟悉的安抚,让白浅的哭声渐渐止歇,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莫哭……”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为师……睡了多久?” 白浅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哽咽着回答:“七……七万年了……” “七万年……”墨渊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恍如隔世的感慨,却并无太多意外,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已知的事实。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白浅身上,细细打量,“你……长大了。”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皮相,看到灵魂深处。白浅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她不知道师父看出了多少。看出了她已是上神修为?看出了她眼底深处那无法完全掩藏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痛楚? 墨渊没有追问。他只是缓缓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 “师父,您刚醒,慢些!”白浅连忙起身搀扶。 他的动作依旧缓慢而僵硬,依靠着白浅的搀扶和白浅持续渡入的仙力,才终于完全坐起身。他环顾着这冰冷的洞府,目光最终落在白浅依旧苍白、还带着泪痕的脸上。 “这七万年……辛苦你了。”他缓缓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知道,守护一具不知能否醒来的仙体七万年,需要何等的毅力与艰辛。他也看得出,眼前的小十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时时庇护的小徒弟。她的眉宇间,多了风霜,多了坚韧,也多了……一些他暂时还无法完全读懂的东西。 “不辛苦!”白浅用力摇头,眼泪又差点涌出来,“只要师父能醒过来,十七做什么都值得!” 墨渊看着她,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欣慰与怜惜的弧度。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洞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石壁,感知到外界的气息。 “洞外……似乎很热闹。”他淡淡地说。 白浅的心猛地一沉。师父才刚醒,她实在不愿让外界的纷扰立刻打扰到他。 “是折颜上神和迷谷在外面守着。”她连忙解释,“还有……天族太子夜华,之前来闹过一场,刚刚离去。” 她刻意简化了过程,避重就轻。 “夜华……”墨渊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父神嫡子……看来,发生了很多事。” 他没有继续追问夜华为何来闹,也没有问白浅为何如此戒备天族。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定海神针,让白浅慌乱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有师父在,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再可怕。
第三节 微光燎原
就在墨渊苏醒,气息弥漫开的那一瞬间—— 狐狸洞外,正与迷谷低声交谈的折颜,猛地停下了话语,霍然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洞口! “这气息……?!”他脸上惯有的慵懒与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狂喜,“墨渊?!是墨渊醒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九重天,凌霄宝殿。 正在与众臣商议太子伤势与青丘之事的天君,话语戛然而止,威严的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他猛地从宝座上站起,望向青丘的方向,失声惊道:“墨渊?!这怎么可能?!” 昆仑虚,留守的弟子们正在演练剑阵,忽然间,所有人心有所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望向青丘的方向。大师兄叠风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师父……是师父的气息!师父醒了!!” 远在万里之外,大紫明宫中。 正在批阅奏章的离境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放下笔,走到殿外,感受着那自远方传来的、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战神的威严气息,脸色变幻不定。 “墨渊……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他低声自语,眼神复杂,“四海八荒的这潭水,看来是要彻底浑了。”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青丘为中心,伴随着上古战神归来的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四海八荒! 所有感知到这股气息的仙魔,无论立场,无论亲疏,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个沉寂了七万年的名字,再次响彻天地。 墨渊,回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旧的秩序将被打破?新的格局即将形成? 无数道目光,或惊喜,或忧虑,或算计,或敬畏,纷纷投向了那片原本只是与天族龃龉不断的青丘之地。 而风暴的中心,炎华洞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墨渊在白浅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他适应了一下久违的站立感觉,目光平静地看向洞口,仿佛早已预料到会引来怎样的震动。 “十七,”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陪为师……出去走走。”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沉睡七万年,这世间,也该看看他墨渊,是否还是当年的墨渊了。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