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徒夜话

引言

墨渊苏醒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四海八荒激起千层浪。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青丘狐狸洞，却异乎寻常地维持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洞外，折颜与闻讯赶来的白真等人焦急等候；洞内，初醒的战神与他历经沧桑的徒儿，正进行着一场关乎过去与未来的对话。

第一节 静水深流

墨渊在白浅的搀扶下，缓缓步出炎华洞。 洞外等候的折颜、白真、迷谷等人，见到那抹熟悉的、挺俊如苍松的身影时，皆是一震，随即脸上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狂喜。 “墨渊！”折颜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这老石头，总算是舍得醒了！” 白真也难掩激动，躬身行礼：“墨渊上神！” 墨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折颜身上，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折颜，许久不见。”他的声音虽仍带着久睡的沙哑，但那属于战神的沉稳气度已回归大半，“劳诸位挂念。” 他的目光平静，仿佛沉睡七万年只是昨日之事，那历经万劫磨砺出的心性，未曾因时光而有半分折损。 折颜上下打量着他，眉头微蹙：“神魂初愈，仙力未复，还需好生将养。”他看了一眼旁边眼眶依旧微红、神色间难掩疲惫与紧张的白浅，意有所指地道，“如今这四海八荒，可不太平。你醒了，有些人也能安心些。” 墨渊微微颔首，没有多问外界之事，只是淡淡道：“无妨。” 他转向白浅：“十七，扶为师去书房。” 他的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昆仑虚上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刚结束讲道，吩咐小弟子收拾典籍。白浅心中一暖，那份因师父苏醒而生的激动，以及因前世记忆而存的忐忑，在这一声自然的吩咐中，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是，师父。”她低声应道，搀扶着墨渊，向着狐狸洞内她平日处理青丘事务的书房走去。 留下洞外众人面面相觑，却又都默契地没有跟进去。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师徒，需要独处的时间。

第二节 无声的惊雷

书房内陈设简单，唯有满架书卷与一方案几。 墨渊在案几后坐下，白浅为他斟上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他没有立刻饮用，只是抬眸，静静地看向垂首立于一旁的白浅。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白浅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内心深处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十七，”他开口，声音平稳，“为师沉睡这些岁月，你……受苦了。” 白浅鼻子一酸，连忙摇头：“弟子不苦。能等到师父醒来，一切都值得。” 墨渊沉默片刻，目光掠过她依旧苍白的脸颊，以及那即便刻意掩饰，仍能被他感知到的、体内残留的一丝瀛洲凶兽的暴戾气息。 “你修为精进，已是上神之尊。”他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根基似有不稳，气息之中……杀伐之气过重，更有异种戾气盘桓不去。”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锁住白浅试图躲闪的眼神：“告诉为师，你这一身伤势，从何而来？那戾气，又源自何处？” 白浅的心猛地一紧，袖中的手悄然握拳。她不能说瀛洲，不能说神芝草，更不能提及前世入魔的业障。 “弟子……弟子近日修炼急于求成，不慎……行了岔路，与些魔物动了手，受了些小伤，不碍事的。”她垂下眼睫，避重就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借口漏洞百出。以她青丘女君、上神之尊，何等魔物能伤她至此？又是什么样的“岔路”，会留下如此凶戾的气息？ 墨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白浅几乎喘不过气。她能感觉到师父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正在一点点剖析她的谎言。 许久，就在白浅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墨渊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那么，告诉为师，”他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核心，“你与那天族太子夜华，又是如何一回事？他为何会来青丘？你……又为何对他，抱有如此深刻的敌意甚至……恨意？”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更加致命！ 白浅猛地抬头，撞上墨渊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所有的心理防线在刹那间濒临崩溃。素素的委屈，夜华的背叛，前世的阴谋，师父的陨落……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翻涌，恨意与痛苦几乎要破胸而出！ 她张了张嘴，那个“恨”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连同着所有的真相。 但她不能。 天道的禁制如同枷锁，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一股血腥味，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毁灭一切的倾诉欲压了下去。 她的沉默，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剧烈挣扎与深入骨髓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墨渊看着她这副模样，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深的心疼与了然。他没有再逼问。 他伸出手，不是落在她的头顶，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紧握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罢了。”他轻叹一声，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既不愿说，便不说。” 他松开手，端起了那杯已微凉的茶。 “十七，”他饮了一口茶，目光重新变得平静而深远，“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你将面对什么，记住，昆仑虚永远是你的后盾，为师……永远是你的师父。” 他没有追问真相，却给出了最坚定的承诺。 这句话，如同春风化雨，瞬间滋润了白浅干涸龟裂的心田。一直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泪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痛哭，而是带着委屈、释然与巨大安心的宣泄。 “师父……”她哽咽着，只能重复着这两个字。 她知道，师父猜到了很多。他虽然不知重生之秘，但他一定看出了她背负着巨大的秘密与痛苦，看出了她与夜华之间绝非简单的“素素”之怨。 他不逼她，他选择相信她，守护她。 这就够了。 对于历经沧桑、刚刚归来的墨渊而言，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小十七受了委屈，陷入了困境。这就足够了。 至于那天族太子，至于这四海八荒的暗流……他既已归来，自然会一一厘清。 护短，本就是昆仑虚的传统，更是他墨渊，从未改变的原则。

第三节 青丘的定海针

师徒二人在书房内叙话之时，狐狸洞外，得到墨渊苏醒确切消息的各方势力，已然暗流汹涌。 天族连夜召集重臣，商议对策。战神归来，其立场态度，将直接影响天族与青丘本就紧张的关系，甚至可能动摇如今天族的统治秩序。 翼族离境下令加强边境戒备，同时派出更多探子，密切关注青丘与昆仑虚的一切动向。 四海之内，各方仙山福地，神族世家，都在重新评估局势，思考着该如何站队。 而青丘，则因为墨渊的坐镇，仿佛有了一根定海神针。原本因女君与天族决裂而有些惶惑的人心，迅速安定了下来。 墨渊上神醒了，就在他们青丘！这意味着，青丘拥有了足以与天族分庭抗礼的绝对底气！ 夜色渐深。 墨渊让白浅回去休息，自己则留在书房，翻阅着白浅这些年来处理青丘事务的卷宗。他需要尽快了解这七万年来的变迁，以及当前各方势力的格局。 白浅退出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身体依旧疲惫，背上伤口也未完全愈合，但心境却前所未有地安定与充实。 师父醒了。 她的靠山，回来了。 接下来，无论是面对夜华的纠缠，还是天族的压力，抑或是她心中那盘针对未来、拯救苍生的大棋，她都将不再是一个人。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夜华，天族，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机……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而她，有师父在身边，无所畏惧。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