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异世之劫

引言

青丘的宁静，是暴风雨间歇的假象。 白浅在墨渊浩瀚仙力的滋养下，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体内因强行夺取神芝草而残留的凶兽戾气也被涤荡一空。然而，她与墨渊都清楚，肉身的创伤易愈，神魂的损耗与因前世记忆而混乱动荡的心境，才是阻碍她更进一步的关隘。 秘境之行，势在必行。

第一节 秘境初开

七日后的子夜，月华如水。 墨渊于青丘后山一处僻静山谷中，以指为笔，引动周天星力，在地上刻画下一个繁复无比、蕴含着时空法则奥秘的古老阵法。阵纹亮起的瞬间，山谷内的空间开始产生细微的扭曲，一个散发着朦胧光晕、内部景象变幻不定的入口，缓缓成型。 “此境名为‘幻世镜’，内里时空错乱，因果交织。你之神魂进入其中，会依附于某个与你命格产生共鸣的‘镜像’之身，经历其人生。”墨渊负手立于阵前，衣袂在灵力气流中翻飞，声音沉稳地交代，“切记，你虽是经历者，亦是旁观者。需守住本心，明辨何为虚，何为实，何为镜中花，何为心中念。勘破迷障，方能神魂圆满，道基重固。” 白浅站在阵法边缘，望着那光怪陆离的入口，深吸一口气。她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截然不同的天地法则与气息波动。 “弟子明白。”她郑重点头，眼神坚定，“无论遇到什么，十七定不负师父所望。” 她没有问会去多久，也没有问会遇到什么。因为她知道，这是师父为她选的路，必然有其深意。 她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墨渊，他深邃的眼眸中是她熟悉的沉静与信任。这份信任，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不再犹豫，白浅一步踏出，身影瞬间被那朦胧的光晕吞噬。 阵法的光芒在她进入后缓缓平息，入口收缩，最终化为一个不起眼的光点，隐匿于山谷的空气中。 墨渊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光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开启这“幻世镜”于他而言，亦是极大的消耗，但他神色不变，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担忧。 他的小十七，此去……必将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第二节 魂寄晴雪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之后，白浅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仿佛穿过了一条无尽漫长的、光怪陆离的通道。 当意识再次清晰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荒芜的、弥漫着淡淡焦土气息的山坡上。身体的感觉很奇怪，不再是属于青丘女君白浅的强大仙体，而是一个相对柔弱、修行体系也截然不同的躯壳。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纤细，带着常年执剑的薄茧，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蓝白色服饰。 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汹涌而悲伤的记忆洪流，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风晴雪。 幽都的灵女，为了寻找复活心中挚爱百里屠苏的方法，孤身一人，踏遍万里山河，忍受百年孤寂…… 百里屠苏……太子长琴魂魄碎片所形成的半神，身负煞气，最终为救苍生而散魂…… 寻找……玉横……重生之法……漫漫长路……无望的等待…… 剧烈的头痛让白浅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旁边一块焦黑的石头，大口喘息着。属于风晴雪那执着、纯粹又充满悲伤的记忆与情感，与她自身那复杂沉重的经历交织、碰撞，让她一时间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这就是师父说的“镜像”之身？这个名为风晴雪的女子，与她有何共鸣？ 是了……等待与寻找。 风晴雪等待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归来的灵魂，寻找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而她白浅，何尝不是等待了师父七万年？何尝不是在寻找着改变命运、拯救一切的途径？ 不同的是，风晴雪的等待，带着绝望中的希望，是纯粹的、不问结果的付出与守护。 而她的等待……如今夹杂了太多的恨意、愧疚与沉重的责任。 她以风晴雪的双眼，看着这个陌生的、带着悲壮色彩的世界，心中五味杂陈。

第三节 执念的旅程

在最初的混乱与不适之后，白浅（或者说，暂时主导着风晴雪身体的她）开始被迫跟随风晴雪原本的命运轨迹前行。 她走过繁华的人间城镇，穿越危险的妖魔领地，踏足荒无人烟的雪山之巅。她看着“自己”一次次满怀希望地追寻线索，又一次次在希望破灭后，独自承受那噬骨的失望与悲伤。 她感受着风晴雪在无数个深夜，对着篝火默默垂泪，低声呼唤着“苏苏”的名字；感受着她面对强大妖魔时，为了一个可能的线索而奋不顾身的决绝；感受着她拒绝所有外界关怀，将内心封闭，只留下那一个执念的孤寂。 白浅作为一个特殊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起初，她觉得风晴雪傻。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耗费百年光阴，值得吗？这世间，难道就没有别的值得留恋的人和事？ 她甚至试图以自身强大的神魂意志去影响这具身体，想要加快进程，或者干脆放弃这无望的寻找。但她发现，这“幻世镜”的法则极其强大，她可以感受，可以思考，却难以真正改变风晴雪那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执念行动。 她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场无比真实的、漫长的梦境里。 然而，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幻世镜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看着风晴雪风雨无阻，踏遍千山万水，那执着的身影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愈发沉淀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坚韧与……纯粹。 白浅的心，开始动摇了。 她想起了墨渊。 想起了他沉睡在炎华洞中，毫无生息的七万年。 想起了自己这些年，虽然也守着师父的仙体，但心中除了期盼，是否也夹杂了因为夜华、因为天族而产生的怨怼与浮躁？ 她可曾像风晴雪这般，心无旁骛，仅仅是为了“那个人”本身，而付出所有的等待与追寻？ 风晴雪的爱，是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守护与等待。她寻找复活之法，并非为了占有，而是希望所爱之人能够存在，哪怕自己永远只能远远看着。 而她对墨渊…… 一个她从未敢深思的问题，浮现在心头：她对师父，究竟是习惯了依赖的师徒之情，是愧疚驱使的补偿之心，还是……如风晴雪对百里屠苏那般，是超越了生死、融入了骨血的爱恋？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感到一阵心悸的慌乱。

第四节 明心见性

转折发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风晴雪（白浅）根据线索，终于找到了一处可能记载着禁忌复活术法的上古遗迹。在遗迹深处，她面对着一面能映照人心的“心镜”。 心镜中，映照出的却不是风晴雪的记忆，而是……属于白浅的记忆碎片！ 是素素在俊疾山茅屋前的等待与欢喜；是夜华挖她眼睛时的冰冷与绝望；是她跳下诛仙台时的决绝；是墨渊陨落时她的崩溃与入魔；是她重生归来后，那冰封下的恨意与步步为营的算计…… 一幕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她刻意掩藏的伤口再次血淋淋地剖开。 风晴雪（白浅）怔怔地看着心镜中的景象，看着那个在爱恨情仇中挣扎、最终走向毁灭的自己，再对比这百年来，风晴雪那纯粹到极致的、只为一人而存在的执念…… 巨大的反差，让她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清醒！ 她一直以为，自己恨夜华，是因为他伤她、弃她、害死师父。这恨意是如此理所当然，支撑着她重生后的所有行动。 可此刻，在心镜的映照下，她忽然看清了——那浓烈的恨意背后，何尝不是因为曾经投入了太过炽热的、属于“素素”的、盲目而卑微的爱？ 因为爱过，所以被背叛时才更痛，恨意才更深。 而她对墨渊…… 那些她不敢深想的瞬间——看到他沉睡时的安心，看到他苏醒时的狂喜，在他身边时那莫名的悸动与想要依靠的心……此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风晴雪这面“镜子”串连了起来。 那不是师徒之情，不是愧疚之心。 那是爱。 是如同风晴雪对百里屠苏那般，历经岁月而不改，跨越生死而不忘的、深植于灵魂的爱恋。只是她一直被对夜华的恨意、对前世的恐惧、对责任的执着所蒙蔽，未曾看清自己的本心。 她之所以与风晴雪产生共鸣，不仅仅是因为“等待”，更是因为她们心中，都藏着那样一个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只是，风晴雪敢于承认，并为之付出所有。 而她，却一直在逃避。 “我明白了……”风晴雪（白浅）望着心镜中那个逐渐清晰的、属于墨渊的身影，喃喃自语，眼中盘旋许久的迷雾终于散去，露出了清明而坚定的光芒。 “爱一人，当如风晴雪，纯粹，坚定，无畏无惧。” “恨一人，却不应让恨意蒙蔽双眼，扭曲本心，甚至……牵连苍生。” 前世她因恨入魔，造就生灵涂炭，那是错的。这一世，她拥有了重来的机会，拥有了看清真心的机会，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的道，不是复仇之道，而是守护之道。 守护师父，守护青丘，守护这四海八荒的安宁。 而这一切的根基，在于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对墨渊的心意。 勘破迷障，明心见性。 就在她念头通达的这一刻，风晴雪这具“镜像”之身，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周围的遗迹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消散…… 幻世镜的历练，接近尾声。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