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昆仑晨曦

引言

青丘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终究不是昆仑虚的雪。 墨渊既已苏醒，昆仑虚便不能再沉寂下去。那里是他的道场，是他的根基，亦是横亘在他与白浅之间，那层未曾言明却真实存在的、师徒名份最为昭彰的所在。回归，是必然，亦是新一轮棋局的开始。

第一节 归去来兮

墨渊决定返回昆仑虚的消息，并未引起太多意外。无论是折颜、白真，还是狐帝白止，都明白这是迟早之事。战神归来，岂能久居青丘一隅？ 只是，当墨渊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白浅身上，说出“十七，可愿随为师回山”时，狐狸洞内还是有了片刻的寂静。 白浅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师父回昆仑虚……这意味着，她将再次以“司音”的身份，回到那个承载了她两万年年少时光的地方。不同的是，那时她是懵懂的小弟子，而今，她是历经沧桑、心意已明的青丘女君。 “十七愿意。”她垂首应道，声音平稳，袖中的指尖却微微蜷缩。那里有期待，有近乡情怯的惶惑，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要跨越某种界限的悸动。 折颜摇着扇子，看看墨渊，又看看白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最终只是对墨渊道：“回去也好，那地方，空置了七万年，也该有些人气了。只是你这老石头，刚醒就别太操劳，琐事交给叠风他们便是。” 墨渊微微颔首。 离别的准备很简单。对于他们这等修为的上神而言，身外之物本就无甚紧要。 临行前，白浅去了一趟炎华洞。洞内依旧冰冷，那具承载了师父七万年仙体的玄冰棺静静陈列，仿佛诉说着一段漫长的守护。她伸出手，轻轻抚过棺沿，冰凉的触感直达心底。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躺在这里了，师父。”她在心中默念，眼神坚定。 这一次，换她来守护他。

第二节 雪落无声

昆仑虚，山门依旧。 当墨渊与白浅的身影出现在云雾缭绕的山门前时，早已得到消息、集结于此的昆仑虚众弟子，齐齐跪伏在地，声音激动得难以自持： “恭迎师尊回山！” 声震云霄，惊起了林间栖息的仙鹤。 叠风站在最前方，虎目含泪，看着那抹玄色身影一步步踏上久违的石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弟子的心坎上。七万年的等待，七万年的坚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墨渊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而又熟悉的面孔，掠过那依旧恢弘却难免染上岁月痕迹的殿宇，最终，他抬了抬手。 “起来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所有弟子心头大定。师尊还是那个师尊，沉稳，威严，是他们永远可以依靠的山岳。 白浅跟在墨渊身后，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眼眶也不禁微微发热。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她最无忧的岁月。师兄们投来的目光，有关切，有好奇，更有对她能与师尊一同归来的隐隐敬意。 她知道，从她再次踏上昆仑虚的这一刻起，“青丘女君白浅”的身份便需暂时搁置，她是“司音”，是墨渊上神的十七弟子。 墨渊并未多言，径直走向主殿。众弟子井然有序地跟随其后，不敢有丝毫喧哗。 白浅跟在最后，却在踏入山门的瞬间，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远山如黛，云雾缥缈，与记忆中的景象一般无二。只是，心境已然不同。 “十七。”走在前方的墨渊并未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愣着做什么。” 白浅连忙收回目光，快步跟上。裙摆拂过洁净的石阶，荡开细微的尘埃。 她知道，师父在等她。 昆仑虚的雪，终年不化，落在殿宇飞檐，落在虬结古松，也落在了……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之上，冰凉，却又带着洗涤一切的力量。

第三节 旧居新痕

墨渊回归，昆仑虚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瞬间活了过来。 弟子们的修炼更加勤勉，各项事务也重新步入正轨。叠风将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事务一一向墨渊禀报，墨渊大多只是听着，偶尔指点一二，便将权力依旧下放。他信任他的弟子，如同信任他自己的剑。 白浅的居所，被安排在她当年住过的那个小院。推开院门，里面一尘不染，陈设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显然是有人常年细心打扫。 她抚过院中的石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能看到当年自己在此惫懒偷闲，被师父抓个正着的情景，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莞尔。 然而，当她推开卧室的门，却微微一怔。 房间内不仅洁净如新，窗边还多了一盆罕见的、散发着宁静气息的“凝神兰”，桌上摆放的茶具，也换成了与她青丘狐狸洞中用惯的那套极为相似的青玉瓷。 这绝非寻常弟子会做的布置。 是……师父？ 这个念头让她心尖一颤，一股暖流悄然涌过。师父他……竟连这些细微之处都留意到了吗？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盆在昆仑虚冰雪环境中依旧舒展着碧绿叶片的凝神兰，久久无言。师父的关怀，总是这样，无声，却厚重得让人心安。 傍晚时分，墨渊召她前去书房。 依旧是当年她常去受教的那个书房，墨渊坐在案后，烛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此后修行，可有疑问？”他开门见山，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七万年。 白浅收敛心神，将历练归来后修炼上的一些细微滞涩之处一一提出。墨渊耐心解答，言辞精辟，直指要害，往往三言两语便让她茅塞顿开。 答疑完毕，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白浅看着跳跃的烛光，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道：“师父，弟子房中的凝神兰……” 墨渊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此兰有宁心静气之效，于你稳固境界有益。” 他承认了。 白浅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垂下眼帘，低声道：“多谢师父。” “嗯。”墨渊淡淡应了一声，便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书卷，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白浅却知道，这绝非小事。这细微处的关照，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她在师父心中，是不同的。 她悄悄抬眼，看着烛光下师父专注的容颜，那历经万古却依旧清俊的眉眼，心中那片因他而柔软的土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窗外，昆仑虚的夜色静谧而深沉，雪落无声，却悄然覆盖了过往的痕迹，也孕育着新的生机。

第四节 远方的波澜

墨渊与白浅回归昆仑虚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再次搅动了四海八荒的风云。 九重天上，天君听着下属的禀报，眉头锁得更紧。墨渊回到昆仑虚，意味着他的影响力将以此为圆心，迅速辐射开来。这对于天族的权威，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太子妃人选，必须尽快定下！”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而在洗梧宫，夜华听闻此讯，只是麻木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眼神空洞。那个地方，是她的师门，是她与墨渊拥有无数回忆的所在。如今，她随他回去了……自己，终究是彻底出局了。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试图用灼烧感来麻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翼族大紫明宫，离境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听着探子的回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回了昆仑虚……也好。在那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戏，才更好看。”他指尖微动，一枚黑子落入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敲在了某个关键的节点上。“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一时间，各方势力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座终年积雪的神山之上。 所有人都预感到，昆仑虚的回归，仅仅是一个开始。一场席卷四海八荒的巨变，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处于风暴眼中的两人，一个在书房静阅典籍，一个在小院对兰凝思，仿佛对外界的波涛汹涌浑然不觉。 又或者，他们早已准备好，迎接一切。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