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昆仑虚的雪,似乎比七万年前更冷了。 白浅坐在自己院中的石凳上,指尖拂过那盆凝神兰冰凉的叶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主殿的方向。殿内灯火通明,那是师父在处理昆仑虚积压的事务,亦或是在……独自静修? 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已半月有余,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听师父讲道,与师兄们切磋,打理山门琐事。可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她的心,不再仅仅是那个敬畏师父的小弟子,里面住进了一个女子隐秘而汹涌的情愫。
第一节 无声的界限
墨渊待她,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严格,却不失温和;沉默,却关怀备至。他会指出她剑法中最细微的瑕疵,也会在她修炼遇阻时,寥寥数语便拨云见日。他记得她不喜昆仑虚寒食的清淡,会默许她在小院中自行开火,甚至偶尔,她会在送去的茶点旁,发现多了一碟来自青丘的蜜饯。 这些细微之处,如同雪地上零星的火星,不足以燎原,却足以点燃她心底的希望,也灼烧着她的忐忑。 他们是师徒。四海八荒皆知的师徒。 这份名分,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与他之间。她可以仗着师徒情分亲近他,依赖他,却无法跨越那一步,去诉说风晴雪教会她的、那种超越了师徒的爱恋。 有时,她会撞见师父凝视远方雪峰时,那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那里面,可有半分……与她相关的情愫? 她不敢问,也不能问。 这份日渐清晰的爱意,与根深蒂固的伦常,在她心中日夜撕扯。她只能在无人注视的角落,贪婪地捕捉他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每一次短暂的靠近,然后将所有翻涌的情感,死死压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 昆仑虚的雪,能覆盖山峦,却盖不住心底疯长的藤蔓。
第二节 旧伤与新痕
这日,白浅在后山练习一套新习得的、极为凌厉霸道的剑法。剑光纵横,搅动漫天飞雪,气势惊人。然而,许是心绪不宁,许是这套剑法本就与她过往的路数略有冲突,在最后一式真气运转到极致时,她胸口猛地一窒,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骤然发黑,体内仙力竟隐隐有失控反噬的迹象! 糟了!她心中一惊,强行收势,气血翻涌更甚,脚下踉跄,眼看就要被自身紊乱的仙力所伤。 就在此时,一股温和却无比磅礴的力量自身后涌来,瞬间包裹住她,如同最坚韧的网,将她那即将爆发的仙力轻柔而坚定地压制、抚平。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将她笼罩。 墨渊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抵在她背心,精纯的仙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梳理着她紊乱的经脉。 “心急冒进,气息不稳,易生心魔。”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却是关切。 白浅靠在他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与平稳的心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一片滚烫。她想站直身体,却发现四肢有些发软,方才那一下,确实惊险。 “弟子……知错。”她声音微颤,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 墨渊没有立刻松开她,仙力在她体内运转数个周天,确认她气息完全平复,才缓缓收手。 “这套‘破军剑诀’杀伐之气过重,与你先前根基略有不合。”他松开扶住她的手,退开一步,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姿态,仿佛方才的靠近只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修炼时需更加凝神静气,不可执着于形,当先领会其意。” “是,师父。”白浅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中却因那短暂的靠近而泛起层层涟漪。 “回去吧,今日暂且到此。”墨渊淡淡道,目光在她依旧泛着红晕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白浅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手臂和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份沉稳的力量感,让她无比贪恋。 她忽然想起,前世师父陨落前,似乎也曾这样教导过她,只是那时的她,懵懂未觉,只当是寻常的师恩。 如今想来,那份守护,是否从一开始,就有所不同?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如鼓,却又不敢深想。
第三节 暗处的窥探
昆仑虚的宁静,从来都只是表象。 山门之外,万里之遥的云层中,一道几乎与流云融为一体的黑影,正透过一面水镜,窥视着昆仑虚的大致气象。水镜中无法看清具体情形,却能感受到那股日益凝聚、令人心悸的磅礴气运。 “墨渊回归不过月余,昆仑虚的气象竟已恢复至此……”黑影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还有那青丘白浅,气息似乎也更为凝练了。必须尽快回禀君上。” 水镜波纹荡漾,景象消失。 而在昆仑虚山脚下一处被冰雪覆盖的密林中,一只伪装成雪貂的小型傀儡兽,眼中红光一闪,将捕捉到的、关于昆仑虚弟子巡逻路线与阵法波动的细微信息,通过某种隐秘的链接传递出去。 这些窥探,极其小心,几乎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然而,它们却未能逃过一双始终静观四海的眼睛。 主殿内,墨渊放下手中的玉简,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殿宇与风雪,落在了山门之外那无形的波澜之上。 他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昆仑虚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下一刻,山门周围的守护大阵,某些节点的运转方式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一些原本存在的、可供利用的“缝隙”,悄然弥合。 他什么也没说,却已无声地加固了篱笆。 有些苍蝇,若不理会,便会得寸进尺。
第四节 雪夜的炉火
是夜,风雪更急。 白浅在房中打坐,却总有些心神不宁。白日里师父靠近的气息,体内残留的那一丝属于他的、温和的仙力余韵,都让她无法彻底静心。 窗外风声呼啸,卷着雪粒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忽然,她察觉到院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而熟悉,停在了她的院门外。 师父? 她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最警觉的小兽。 院门并未被推开,那脚步声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远去了。 他……是担心她白日受伤未愈,特意来看一眼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所有的烦扰与不安。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寒风裹着雪花立刻钻了进来,带来刺骨的凉意,但她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她望着主殿的方向,那里依旧亮着灯,在这漫天风雪中,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 师父…… 她轻轻合上窗,回到榻边,却再无打坐的心思。她抱膝坐在那里,将脸埋在臂弯里,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 昆仑虚的雪夜很冷,但她的心里,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温暖的炉火。 这簇火,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严寒。 也足以,让她有勇气,继续等待,继续守护。 直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