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无解

数学课继续进行。李老师开始讲解新的知识点，声音平稳。

裴屹川百无聊赖，长腿在课桌下有些憋屈地伸展着，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旁边江铃的椅子腿。

江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泛白，但她没有挪动椅子，也没有看他，只是将注意力更加集中地投向黑板，仿佛通过意志力屏蔽了所有外界干扰。

裴屹川注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他心头那股无名火仿佛找到了一个细小的出口，带着点恶劣的试探，他用膝盖不轻不重地又碰了一下她的椅子。

这一次，江铃有了反应。她停下笔，合上笔记本，然后将整个桌面上的书本、文具，连同那张划定了无形界限的课桌，一起往远离他的方向，默默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动作不大，却像一道无声的宣言，清晰地划清了楚河汉界。

裴屹川盯着两人之间骤然加宽的缝隙，那缝隙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和她的冷漠。他下颌线绷紧，眸色沉了下去，终于不再动作，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些。

后半节课就在这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度过。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没等老师走出教室，裴屹川就“腾”地站起身，椅子腿再次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看也没看江铃一眼，单手插兜，径直离开了教室，背影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他一走，江铃周围那圈无形的低气压似乎才骤然消散。她几不可闻地轻轻吁了口气，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四十五分钟，她的神经绷得有多紧。

前排那几个女生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点幸灾乐祸。

“看吧，裴少果然不耐烦了。”

“热脸贴冷屁股，活该。”

“我就说，她那种故作清高的样子，谁受得了？”

声音不大，但足以飘进江铃的耳朵里。她垂着眼，收拾着下节课要用的书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收拾东西的动作，略微加快了些。

这时，一个平时和江铃关系还算不错的女生凑过来，小声问：“江铃，你没事吧？裴屹川他……没为难你吧？”

江铃抬起头，对女生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摇了摇头：“没事。”

她不想多说，也无力去解释什么。她和裴屹川之间的关系，远比旁人看到的要复杂，也远比“为难”二字要纠缠不清。

然而，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是，当她在整理数学笔记本时，目光曾无意识地扫过裴屹川空荡荡的课桌，以及他随手扔在桌洞里的书包。

那个关于他是否“藏拙”的念头，像一颗被无意间埋下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心湖的淤泥里。

走廊上，裴屹川靠在栏杆上。楼下有人在打球，球砸在水泥地上，砰砰响。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去。

烦。说不出来的烦。

他摸出手机，屏幕映出自己拧着的眉毛。锁屏界面是张夜景，霓虹灯模糊成一片。他盯着看了会儿，突然想把手机扔下楼。

最后只是狠狠按灭了屏幕。

教室里，江铃拿出下节语文课要默写的古诗。笔尖在纸上划拉，写错一个字。她涂掉，墨水晕开一片。

那道函数题的第三种解法，她刚刚在草稿纸上算到一半。其实不难，就是步骤麻烦。他站在黑板前的那几秒，手指夹着粉笔的姿势，不像完全不会的样子。

她甩甩头，继续抄古诗。

“东风无力百花残……”她轻声念着下句，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窗外飘来玉兰的香气，这个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