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御花园的桃瓣,轻轻扑在长乐宫的朱红窗棂上。沈枝意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指尖捏着一枚泛着冷光的铁尺,正低头校对着兵部送来的兵籍册——册子里将北境守军的弓弩数量写错了三成,墨痕未干的字迹在她眼里刺得慌。
“枝意!枝意!” 轻快的脚步声撞开殿门,苏绾捧着个描金食盒快步进来,鹅黄襦裙上沾了几片桃花瓣,“御膳房新做的杏仁酪,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碗,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是沈枝意的发小,性子软得像团棉花,说话时声音都轻轻的。
沈枝意放下铁尺,接过白瓷碗时眉眼弯了弯,指尖碰到碗沿的温度,才觉出几分暖意:“也就你记挂着我,前几日跟父皇说想入兵部当差,母妃还在念叨我,说姑娘家该学绣花,不该整日对着这些兵戈文书。” 她是长公主独女,自小在宫中耳濡目染,不爱琴棋书画,偏对排兵布阵、朝堂诸事上心,连走路都比寻常贵女快上半分。
正说着,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镇北侯之子萧衍提着个锦盒走了进来。他穿一身月白锦袍,身姿挺拔,目光落在沈枝意身上时,带着少年人藏不住的炽热:“枝意,听闻你要去兵部历练,我寻了柄小巧的匕首,你带在身上防身——这匕首是玄铁铸的,轻便却锋利。” 他说着就要打开锦盒,视线却不经意扫过一旁的苏绾,见她正低头用帕子擦食盒上的灰,动作轻柔得像在护着什么珍宝,眼神微微一顿。
苏绾察觉他的目光,抬头笑了笑,刚要说话,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手里的食盒猛地晃了晃,碗里的杏仁酪险些洒出来。萧衍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食盒,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小心些,烫到手就糟了。”
他的指尖碰到苏绾的手腕,苏绾脸颊微红,连忙缩回手,小声道谢:“多谢萧公子,我太不小心了。” 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像株被风吹得摇晃的柳芽,和沈枝意方才捏着铁尺、眼神锐利的样子,截然不同。
萧衍看着苏绾泛红的耳尖,竟忘了要给沈枝意递匕首的事,只愣了愣,又叮嘱了一句:“下次慢些走,宫里的地砖滑。” 等他转头再看向沈枝意时,先前眼里的炽热淡了些,语气也显得有些敷衍:“匕首你收着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枝意接过锦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盒面,心里没什么波澜——她本就对萧衍那点若有似无的心意不在意,此刻见他心思偏了,反而觉得清净。倒是苏绾,等萧衍走后,有些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枝意,我是不是耽误你和萧公子说话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 沈枝意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那碗没洒的杏仁酪推到她面前,“他的事哪有你的杏仁酪重要,快吃,凉了就真不好吃了。” 说罢,她重新拿起兵籍册和铁尺,目光落回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上,方才因萧衍而起的一点小插曲,早已被她抛到了脑后——比起儿女情长,她更在意的是,北境的守军能不能凭着准确的弓弩数量,守住那片风沙漫天的疆土。
窗外的桃花还在落,风卷着花瓣掠过书案,沈枝意抬手拂开落在册页上的花瓣,指尖稳稳地落在错处,用朱笔圈了个圈,笔锋锐利,一如她眼底藏不住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