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终南山地界,越往北走,风越凛冽。官道旁的枯草被风卷着打在马腿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声絮语。沈砚骑着一匹青鬃马,这马是他三年前在洛阳西市用一块祖传墨玉换来的,脚力虽不及陆惊鸿那匹西域汗血宝马,却胜在温顺耐走,陪着他走过了江南的烟雨、蜀地的险峰,如今又要踏上漠北的黄沙。
陆惊鸿的汗血马通体乌黑,唯有四蹄带着一点白,跑起来时像一道黑影掠过地面。他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会儿勒马跑到前头看路,一会儿又折回来与沈砚搭话,腰间那柄无鞘软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朱红剑穗在风里飘得晃眼。
“沈兄,你去过漠北吗?”陆惊鸿勒住马,等沈砚跟上来,指了指远处天际线处隐约的灰黄色,“听说断剑城周围百里都是戈壁,夜里能听见风沙吹过断剑发出的‘呜呜’声,像鬼哭似的。”
沈砚摇头。他这些年虽走遍大江南北,却从未踏足漠北。父亲沈敬之当年镇守江南,与漠北的江湖势力素无往来,若不是为了那所谓的“真相”,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往这苦寒之地来。
“漠北不比江南,”苏十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的马走得极稳,背上的布囊虽沉,却不见他有半分吃力,“白日里日头毒,能晒脱皮,夜里却能冻掉耳朵。咱们得在天黑前找到驿站,不然就得在野外过夜。”
沈砚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西斜,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他想起出发前在终南山下的客栈里,掌柜的说过,往北走三百里有个“落马坡驿站”,是去断剑城的必经之路,只是那驿站近几年不太平,常有马匪出没。
“落马坡驿站还有多久能到?”沈砚问道。
苏十三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有些皱的地图,展开来看了看:“约莫还有五十里。加紧些脚程,能赶在天黑前到。”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催马加快速度。青鬃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急切,鼻孔里喷着白气,蹄子踏在官道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与另外两匹马的蹄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沈砚忽然觉得不对劲。刚才还能听见远处的风声,此刻却静得有些诡异,连路边的枯草都不再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刚想提醒陆惊鸿和苏十三,就听见一阵“嗖嗖”的声响从两侧的树林里传来——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小心!”苏十三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从布囊里掏出几枚铜钱,手指一弹,铜钱像暗器般飞射出去,精准地击落了射向沈砚和陆惊鸿的箭矢。
陆惊鸿反应极快,几乎在箭矢袭来的同时就翻身下马,软剑在手中一转,朱红剑穗划过一道弧线,将射向马匹的箭矢斩断。“是马匪?”他低喝一声,目光锐利地扫向两侧的树林,“还是冲着咱们来的?”
沈砚也下了马,将青鬃马护在身后,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盯着树林。他注意到,射来的箭矢箭杆上都刻着一个小小的“狼”字——这是漠北“黑狼帮”的标记。黑狼帮是漠北有名的马匪团伙,专做劫掠商旅的勾当,手段狠辣,据说他们从不留活口。
“黑狼帮的人怎么会在这里?”沈砚皱眉。落马坡驿站附近虽常有马匪出没,却多是些散兵游勇,像黑狼帮这样有组织的伏击,倒是少见。
苏十三走到沈砚身边,压低声音道:“恐怕不是马匪那么简单。你看他们的箭术,准头极稳,且都瞄准了咱们的要害,不像是普通马匪能有的本事。”
话音刚落,树林里就走出一群人。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穿着黑色短打,腰间别着两柄弯刀,手里握着一张弓,箭尖正对着沈砚三人。“识相的就把身上的财物交出来,再把那匹汗血马留下,老子可以饶你们不死!”
陆惊鸿冷笑一声,软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剑身上映着夕阳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就凭你们几个,也敢要我的马?”
络腮胡壮汉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上!把他们宰了,财物和马都是咱们的!”
随着壮汉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纷纷拔出兵器,朝着沈砚三人冲了过来。沈砚不再犹豫,猛地拔出剑,剑身出鞘时发出“噌”的一声清响,迎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马匪刺去。他的剑法是父亲沈敬之所传,以沉稳见长,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却又留着三分余地,显然是不想轻易伤人性命。
陆惊鸿的软剑则灵活多变,他像一道影子般在马匪之间穿梭,软剑时而直刺,时而横削,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避开马匪的兵器,却又能在马匪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让他们失去战斗力。朱红剑穗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飘动,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在混乱的打斗中格外显眼。
苏十三没有拔剑,只是不断从布囊里掏出铜钱,手指一弹,铜钱就像有了生命般飞向马匪的手腕或膝盖,被铜钱击中的马匪无不惨叫一声,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短短片刻就放倒了五六个马匪。
络腮胡壮汉见手下一个个倒下,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咬了咬牙,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朝着陆惊鸿冲了过来:“老子跟你拼了!”
陆惊鸿见壮汉冲来,非但不躲,反而迎着他冲了上去。软剑在他手中忽然变得笔直,像一柄长剑般刺向壮汉的胸口。壮汉没想到陆惊鸿的软剑竟能如此使用,一时之间来不及躲闪,只能勉强将弯刀横在胸前格挡。
“铛”的一声脆响,软剑撞上弯刀,壮汉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弯刀险些脱手。他还没反应过来,陆惊鸿就已绕到他身后,软剑轻轻一缠,就将他的手腕捆住。“别动。”陆惊鸿的声音带着冷意,软剑的剑尖抵在壮汉的脖子上,“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壮汉脸色惨白,却还想硬撑:“老子……老子就是黑狼帮的人,没人派我来!”
苏十三走到壮汉面前,蹲下身,从他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令牌上除了黑狼帮的标记,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张”字。“张?”苏十三挑了挑眉,看向壮汉,“是断剑城的张启山派你们来的?”
壮汉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不知道什么张启山……”
“还敢嘴硬?”陆惊鸿手上微微用力,软剑勒得壮汉的手腕生疼,“再不说,我就废了你的手!”
壮汉疼得额头冒汗,再也撑不住,急忙说道:“是……是张城主派我们来的!他说……他说有三个要去断剑城的人会经过这里,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你们,最好……最好能把你们杀了!”
沈砚心里一沉。张启山?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为何对方会派人来杀他们?难道是因为他们要去断剑城寻找真相?
“张启山为什么要杀我们?”沈砚追问道。
壮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张城主只说,你们去断剑城会坏了他的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苏十三站起身,对陆惊鸿说:“放了他吧。他知道的应该只有这么多。”
陆惊鸿皱了皱眉,却还是松开了软剑。壮汉踉跄着后退几步,看了看沈砚三人,不敢多言,转身就带着剩下的手下狼狈地跑了。
看着马匪们消失在树林里,沈砚才开口问道:“苏前辈,这个张启山是谁?”
苏十三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断剑城的方向:“张启山是断剑城的城主,也是当年剑盟覆灭后,第一个在漠北站稳脚跟的江湖势力。据说他和当年的魔教有些渊源,只是这些年一直隐藏得很好,没人能拿出证据。”
陆惊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来,咱们还没到断剑城,就已经被人盯上了。看来这断剑城,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凶险。”
苏十三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路,咱们得更加小心。张启山既然能派人在这里伏击咱们,就说明他早就知道咱们要去断剑城。说不定,咱们身边还有他的眼线。”
沈砚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腰间那枚缺角的青铜佩,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这趟漠北之行,不仅是为了寻找真相,更是一场生死较量。
夕阳彻底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落马坡驿站亮起了灯火,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三人不再多言,牵着马,朝着驿站的方向走去。风又开始吹了,卷起地上的尘土,打在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丝寒意。沈砚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