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个秘密基地——那个加密的漫画日志。
夜深人静时,他会在屏幕上勾勒陆寒舟的侧影,线条冷硬,眼神却带着隐藏在平静下的偏执。他给画像贴上标签:“秩序掌控者”、“社交地图绘制员”、“潜在的午夜窥视者”。他在旁边记录下自己的观察和分析,像研究一个危险的、却极具吸引力的课题。
他并非纯白无辜的小羊。童年的记忆告诉他,陆寒舟的软肋在哪里。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既能表达不满,又能试探对方底线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
那天下午,林暮想找一本旧速写本参考早期的画风。他记得清楚,那本画满了他和陆寒舟童年形象的速写本,被他放在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书脊朝内。
但当他抽出那本速写本时,心猛地一沉。书本的摆放方向变了,变成了书脊朝外。他迅速翻开封皮,里面几张他随手画的、小时候的陆寒舟穿着背带裤、笑得一脸别扭的涂鸦,纸张的折角似乎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抚平过。
他动过这里。
一股怒火夹杂着被侵犯的凉意冲上头顶。这本速写本是他极其私密的领域,承载着他不愿与人分享的、关于“寒舟哥哥”的柔软记忆。陆寒舟的闯入,玷污了这片净土。
林暮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打草惊蛇。
他不动声色地将速写本放回原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晚餐时,陆寒舟做了清蒸鲈鱼和蚝油生菜。气氛一如往常,陆寒舟沉默用餐,偶尔给林暮夹一筷子他爱吃的菜。
轮到林暮盛饭时,他背对着陆寒舟,手指在盐罐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舀起满满一勺,均匀地拌入了陆寒舟那碗晶莹的白米饭中,动作快而隐蔽。
“给。”他将那碗“加料”的饭放到陆寒舟面前,笑容如常。
陆寒舟接过,道了声谢,便像往常一样,夹起沾了菜汁的米饭,送入口中。
林暮紧紧盯着他。
陆寒舟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若非林暮全神贯注,几乎无法捕捉。他的喉结滚动,咽了下去。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继续平静地、一口一口地,将整碗咸得发苦的米饭,就着菜肴,全部吃了下去。
林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比他预想的任何反应都更令人心惊。
深夜,万籁俱寂。
林暮躺在床上,并未睡着。果然,临近午夜,他听到了客房里传来极力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以及细微的、像是摩擦胃部的窸窣声。
他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又从药箱里找出陆寒舟讨厌的胃药——那种一碰舌头就会让人皱眉的苦味胶囊。
他推开客房的门,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床上蜷缩的身影。
陆寒舟脸色苍白,额发被冷汗浸湿,一只手死死抵着胃部。听到门响,他倏然睁开眼,警惕与锐利在看清来人是林暮后,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林暮走到床边,将水杯和胃药递过去。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那张本就精致的面孔显得更加无害。他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带着关切又隐含深意的笑容,声音轻软:
“陆寒舟,不舒服要说出来。”
陆寒舟没有立刻去接药,他的目光贪婪地锁在林暮的脸上,尤其是那双在月光下仿佛会说话的、带着狡黠的眼睛。胃部灼烧般的绞痛依然剧烈,但奇异地,一种更深层、更扭曲的满足感正从心底疯狂滋生、蔓延,几乎压过了生理上的痛苦。
他的小狐狸,终于不再是被动地接受或无声地抗拒,而是伸出了爪子,用这种方式,在他身上留下了独特的印记。
他伸出手,没有先去接水杯,而是轻轻握住了林暮的手腕。指尖因疼痛而微凉,力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他看着林暮,眼底翻涌着林暮无法完全理解的、浓稠如墨的情绪,声音因不适而低哑:
“你在关心我?”
林暮手腕被他攥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他看着陆寒舟在月光下显得异常专注甚至有些癫狂的眼神,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警惕与某种奇异兴奋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