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后,叶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涌动得愈发激烈。
叶夕雾消停了几日,大约是觉得在公开场合难以占到便宜,便将矛头转向了内宅。克扣用度、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这些惯常手段自不必说,更阴损的是,她开始试图动摇叶冰裳在府中仅有的、微薄的人心——比如,那几个伺候叶冰裳多年的、还算忠心的仆役。
“小姐,厨房那边说,今日份例的银丝炭没了,只有些寻常的黑炭,烟大气味又重……”侍女春桃捧着劣质的炭篮,眼眶微红,语气里满是委屈。
叶冰裳正在临摹一幅寒梅图,闻言笔尖未停,只淡淡道:“无妨,拿来便是。”
【妈的叶夕雾太恶心了!连炭火都克扣!】
【姐姐好淡定,要是我就去闹了!】
【闹有什么用?没凭没据的,反而落个不容人的名声。】
【唉,庶女的日子真难啊。】
弹幕义愤填膺,叶冰裳内心却一片平静。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磋磨,如今更不会为此动气。她在等,等一个能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委屈”,转化为实际价值的机会。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夹雪,寒意刺骨。叶冰裳院中的黑炭果然烟气熏人,即便开着窗,也呛得人喉咙不适。她裹着半旧的斗篷,坐在窗边,就着微弱的炭火光亮看书,时不时低咳几声。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被雨雪声掩盖的响动。不是叶夕雾那边的人,她们来的时候总是趾高气扬。这脚步声极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
叶冰裳心中一动,示意春桃去看看。
春桃很快回来,脸色有些古怪,手里捧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筐。“小姐,门外没人,就放着这个。”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小筐上好的银霜炭,炭体均匀,毫无烟气。炭筐底下,还压着一张素白纸条,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两个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冷峭气息的字:
“回礼。”
叶冰裳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发凉。
回礼?
她立刻想到了竹林那次,她弹出的那颗玉珠。当时只为脱身,并未想过施恩,更未想过会得到“回礼”。
澹台烬……他果然知道了。而且,他用这种方式,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他知道了,并且,他不喜欢欠人情。
这筐炭,是划清界限,也是警告。他在告诉她,他有能力掌握她的动向,也有能力给予她需要的东西,但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危险,但又带着一丝……机遇。
叶冰裳没有犹豫,将炭筐收起,并未使用。她将那张纸条就着微弱的炭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然后,她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她没有写任何涉及双方身份或事件的字句,只是用工整清秀的小楷,默写了一段前朝孤本上关于边地风物志的残章。其中,有几处关于特定植物特性及其相生相克之物的描述,写得格外详尽。
她知道,澹台烬精通毒理蛊术,对这类偏门知识定然感兴趣。这段残章并非什么不传之秘,但也绝非轻易能寻到的。这,是她投出的问路石,展示她除了“叶府庶女”之外,可能存在的、微不足道的“价值”——博览群书,记忆力超群。
写好后,她将墨迹吹干,仔细叠好,同样用油布包起。次日,她让绝对忠心的春桃,趁着清晨人少,将油布包放在了西边宫苑附近一个废弃石灯座的缝隙里——那是她根据弹幕信息和这几日暗中观察,推测出的、澹台烬可能经过且会留意的地方。
她没有留下任何标记,也没有期待任何回应。
这像是一场无声的、危险的交易。她提供他可能需要的“知识”,他提供她生存所需的“便利”(比如那筐炭所代表的,他对她处境的了然和某种程度的“庇护”暗示)。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几天后,叶冰裳发现自己院中的用度悄然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上些许。厨房送来的饭菜不再敷衍,份例的炭火也换成了无声无烟的银霜炭。叶夕雾那边似乎也暂时偃旗息鼓,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叶府的下人们都是人精,见此情形,对叶冰裳的态度也隐约恭敬了几分。
【咦?叶夕雾转性了?】
【怎么可能!肯定是有人敲打过了!】
【是凛殿下吗?他最近好像挺关注姐姐的。】
【不一定……我总觉得是那个更可怕的人……】
【澹台烬?他为什么要帮叶冰裳?】
【不是帮,是交易吧?姐姐肯定付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代价!】
【细思极恐……姐姐这是在玩火啊!】
弹幕猜对了大半。叶冰裳看着眼前温润的炭火,心中并无多少轻松。这短暂的“安宁”,是她用危险换来的。澹台烬收下了她的“赠礼”,并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他认可了这场交易,至少暂时认可。
她在他眼中,从一个“有点意思的旁观者”,变成了一个“或许有点用处的合作者”。
这距离她想要的“生机”还很遥远,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完全被动、等待命运裁决的“恶毒女配”了。
她推开窗,窗外雨雪已停,一轮冷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洒落,映照着院中积雪,一片清寒。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手中既然握住了第一枚自主落下的棋子,她便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下一步,该如何在维持这脆弱“交易”的同时,进一步增加自己的筹码,并……设法了解,那杯“毒酒”的根源,究竟在何处?
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依靠弹幕的“预知”和澹台烬危险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