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湖底的璃光晶散发着恒定的暖意,将苏绾璃和谢临渊包裹在其中。仙髓融入体内后,谢临渊周身的金光渐渐收敛,只在皮肤下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心脉。而苏绾璃则静静躺在他身侧,脸色苍白如纸,淡蓝色的纱裙被湖水浸得半透,裙摆上的璃光珠失去了光泽,像褪了色的星辰。
不知过了多久,苏绾璃先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入目是湖底摇曳的水光,耳边是湖水流动的“哗哗”声。胸口空荡荡的疼,像是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四肢百骸都透着无力感——那是仙髓离体的后遗症,她的修为几乎跌落到了仙者最低阶,连维持人形都有些费力。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转头看向身边的谢临渊。他还没醒,眉头微蹙,长睫安静地垂着,脸色虽不如之前那般惨白,却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破碎的银甲还沾在身上,后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龙涎香的气息混着湖水的清冽,萦绕在鼻尖,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你醒了就好。”苏绾璃小声说,伸手想去碰他的睫毛,指尖快要碰到时,又慌忙缩了回来。
她不能让他知道是自己救了他。
璃光族虽依附神界,却与龙神一族并无深交,她一个小小的族中公主,私自将仙髓给了龙神尊,若是被父皇知道,定会震怒;若是被谢临渊知道,以他那清冷孤傲的性子,怕是只会觉得亏欠,而非感激——她不想他对自己只有“亏欠”,更不想他因为这份亏欠,而对自己另眼相看。
她想,等他醒了,她就装作是璃光族的普通侍女,碰巧在湖底发现了他,守着他醒来就好。至于仙髓……就当是一场秘密,永远埋在湖底吧。
打定主意,苏绾璃扶着璃光晶站起来,踉跄着往湖面游去。她需要找件侍女的衣服换上,还要弄些伤药——她自己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得先稳住自己,才能继续守着他。
幸好碎星湖是璃光族的圣地,湖边有一间供族中弟子休憩的小屋。苏绾璃悄悄摸过去,从屋角的柜子里翻出一件浅绿色的侍女服,料子粗糙,和她之前穿的云锦纱裙天差地别,可她没心思挑,胡乱换上,又找了些疗伤的草药,捣碎了敷在自己胸口(仙髓离体的伤口虽看不见,却疼得钻心),才又撑着身子,回到湖底。
谢临渊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眉头舒展了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苏绾璃坐在他身边,将捣碎的草药敷在自己手臂上(刚才抱他时被破碎的银甲划伤了),一边敷,一边偷偷看他。
他的睫毛很长,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唇色偏淡,明明是神,却生了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尤其是下颌线,锋利得像他手中的剑——可此刻安静躺着,又透着几分难得的柔和。苏绾璃看着看着,脸颊又红了,她伸手,轻轻拂去他发间沾着的一颗璃光晶碎屑,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垂,滚烫的温度让她像触电般收回手,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里,苏绾璃每天都守在谢临渊身边。白天,她会从湖边的小屋偷些食物和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他(他虽昏迷,却能本能地吞咽);晚上,她会靠在璃光晶上,握着他的手,用自己仅存的一点仙力,帮他温养身体——那点仙力于他而言杯水车薪,却能让她觉得,自己还在为他做些什么。
她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阿渊”,只敢在他昏迷时,小声喊几句。她会给他讲璃光族的趣事:讲父皇如何因为她偷偷摘了御花园的千年灵芝而气呼呼,却又在她撒娇后乖乖给她做糖葫芦;讲大兄苏景然练剑时被二哥苏墨尘捉弄,把剑鞘换成了木头做的,气得追着二哥跑了半个璃光城;讲三姐苏明玥攒嫁妆时,偷偷把最亮的珍珠塞给她,说“阿璃以后嫁人,要戴最亮的首饰”……
每次讲这些,她都会笑着说,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会掉下来。她想家人,想母后温暖的怀抱,想大兄严厉的保护,想二哥的玩笑,想三姐的珍珠……可她不敢回去,她怕家人发现她没了仙髓,更怕他们问起谢临渊的下落。
三年里,谢临渊醒过一次。
那天,湖底的璃光晶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谢临渊的手指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向苏绾璃时,带着几分探究——眼前的姑娘穿着浅绿色的侍女服,头发简单地挽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很亮,像盛着碎星湖的光,可脸色却苍白得不正常,身上的气息也很微弱,像是个刚入门的小仙侍。
“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醒的虚弱。
苏绾璃的心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装作恭敬的样子:“奴婢……奴婢是璃光族的侍女阿璃,是奴婢在湖底发现了尊上,便一直守着您。”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的谎言被拆穿。
谢临渊沉默了片刻,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体内的魔气也消失无踪,甚至连修为都稳固了不少——他记得自己被魔尊一鞭抽中,魔气攻心,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被一个璃光族的小侍女救了。
“多谢。”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这里是碎星湖?”
“是。”苏绾璃点头,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三年前抱他时被银甲划伤的,“尊上,您刚醒,身子还弱,要不要喝点水?”
谢临渊“嗯”了一声,苏绾璃慌忙起身,从一旁的水囊里倒出温水,递到他嘴边。他接过水囊,自己喝了几口,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又看了看她单薄的肩膀,眉头微蹙:“你守了我多久?”
“……三年。”苏绾璃小声说。
谢临渊的眼神顿了顿,三年,一个小侍女,守着一个昏迷的龙神尊,在湖底待了三年,这份心性,倒也算难得。他看着她眼底的青黑,知道她定是没好好休息,心里竟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辛苦你了。”他说,从怀里掏出一枚龙纹玉佩,递给她,“这个你拿着,日后若有需要,可凭此玉佩到龙神殿找我。”
那是一枚通体雪白的玉佩,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应龙,边缘缀着细碎的冰晶,触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暖意——是龙神殿的信物,持有此佩者,可自由出入龙神殿。
苏绾璃看着那枚玉佩,心跳得厉害。这是谢临渊给她的第一个东西,也是他对她的承诺。她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指尖传来玉佩的凉意,让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谢……谢谢尊上。”她哽咽着说,怕他看出异样,慌忙低下头。
谢临渊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没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的龙神之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是时候回神界了——魔尊还在,战场还等着他。
“我该走了。”他说,目光落在苏绾璃身上,又补充了一句,“你……好好休养。”
苏绾璃点头,看着他转身,银甲在湖底的光芒中反射出冷冽的光,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丝疏离。她想喊住他,想告诉他,救他的不是什么侍女阿璃,是璃光族的苏绾璃,是那个为他献出仙髓的神女;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从三年前战场上的第一眼就喜欢;她想告诉他,她不要什么玉佩,她只要他能记得她……
可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看着谢临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湖面上,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蹲下身,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手里的龙纹玉佩被她攥得发烫,像是在提醒她,这场偷偷摸摸的守护,终究还是以“侍女阿璃”的身份,画上了一个不完整的句号。
而湖面之上,谢临渊飞在空中,回头看了一眼碎星湖的方向。湖底那个叫“阿璃”的小侍女,眼睛很亮,笑起来很好看,只是脸色太苍白,让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想,等处理完魔界的事,或许可以派人来璃光族,给她一些赏赐,算是报答她三年的守护。
只是他不知道,那三年的守护,早已不是“赏赐”能报答的;他更不知道,那个叫“阿璃”的小侍女,已经把自己的命,都给了他。
碎星湖的水依旧泛着琉璃色的光,湖底的璃光晶旁,苏绾璃哭够了,慢慢站起身。她握着那枚龙纹玉佩,贴在胸口,那里空荡荡的疼,可一想到谢临渊的样子,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阿渊,我等你回来。”她小声说,声音带着坚定,“等你回来,我一定告诉你,我是谁。”
只是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从谢临渊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朝着“虐恋”的方向,缓缓转动。她的等待,最终等来的,不是他的回眸,而是一场以“恩情”为名的婚约,和一场注定破碎的先婚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