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专访的顺利结束，像一剂强心针，让苏新皓在忐忑中找回了一丝久违的底气。他开始更积极地投入到新的创作中，不再仅仅局限于朱志鑫祖母的委托，而是尝试着将一些被压抑已久的、更具个人风格的想法付诸实践。那间顶级配置的工作室，成了他暂时逃离现实、尽情挥洒才华的避风港。
然而，这种专注很快被一个现实问题打断——他手头一些关键的基础香料快用完了。这些香料并非市面上常见的品种，需要特定的渠道订购，而采购流程需要通过朱志鑫的助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那部专用手机，给助理发了信息，附上了所需的香料清单。他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去打扰朱志鑫，尤其是在对方表现出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之后。
很快，助理回复了，内容却出乎他的意料:
【苏先生，您清单上的几种稀有香料，朱总私人的收藏室里可能有库存。朱总吩咐，如果您急需，可以自行去取。收藏室密码是XXXX。位置在您公寓隔壁的B座顶层。】
自行去取？朱志鑫的私人收藏室？
苏新皓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工作关系”的范畴。允许他进入如此私密的领域，是一种试探，还是……某种程度的信任？他心中警铃大作，但清单上那几种香料对他接下来的创作至关重要。
权衡再三，对香料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警惕。他按照地址，来到了隔壁B座的顶层。这里只有一户，厚重的双开实木门透着不容侵犯的私密感。他输入密码，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复杂而醇厚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并不浓烈，却极具存在感，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与其说这是一个收藏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极其专业的私人香料图书馆兼调香实验室。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恒温恒湿玻璃柜，里面分门别类地陈列着数以千计的香料样本，从常见的花草木到稀有的动物香、树脂、矿物，琳琅满目，许多甚至是苏新皓只在古籍上见过插图的珍品。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原木工作台，上面摆放着精密的仪器和手写的笔记，一切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最让苏新皓震惊的是，这里的空气中，除了那千姿百态的香料气息，还弥漫着一股极其纯粹而沉稳的雪松木质香。这味道与他在朱志鑫身上感受到的类似，却更加原始、平和，仿佛是其信息素的本源所在。置身于此，他后颈的腺体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抚，而非压迫。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寻找所需的香料。凭借专业眼光，他很快在标注清晰的柜子里找到了目标。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工作台一角摊开的一本皮质笔记本吸引了他的目光。
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是娟秀而有力的钢笔字迹，记录着各种香料的配伍心得和感悟。这字迹……他认得，是朱志鑫祖母苏婉女士的手稿影印本上的字迹！这竟然是她的遗物？
鬼使神差地，他轻轻翻动了几页。除了香料笔记，中间还夹着几张褪色的老照片。一张是年轻时的苏婉女士穿着戏服，在后台对镜梳妆，眉眼间尽是风华；另一张，则是她与一个年幼男孩在花园里的合影，男孩的眉眼冷峻，依稀能看出朱志鑫的影子，神情却带着难得的放松。
苏新皓的心猛地一颤。他仿佛窥见了一个与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朱志鑫——一个也曾拥有过温情时刻的、孤独的男孩。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找到需要的了？”
苏新皓吓得几乎跳起来，猛地合上笔记本，像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一样转过身。朱志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双手插在裤袋里，正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对、对不起，朱先生！我只是……只是看到了苏女士的笔记，忍不住……”苏新皓脸颊发烫，语无伦次地解释，心脏狂跳不止。私自翻看主人的私人物品，这是大忌！
朱志鑫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紧握的香料瓶，又落在那本合上的笔记本上，并没有动怒，反而缓步走了进来。“没关系。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看。”他的语气很平淡，走到工作台前，指尖轻轻拂过笔记本的封面，“她以前，也很喜欢待在这里。”
苏新皓怔住了，他没想到朱志鑫会是这个反应。
朱志鑫抬起眼，看向柜子里琳琅满目的香料，眼神有些悠远：“这些，大部分是她留下的。我母亲不喜欢这些气味，觉得玩物丧志。所以这里，算是……我和祖母的一个秘密基地。”
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更不用说如此私密的过往。这番话，像是不经意间推开了一扇通往他内心深处的、极其狭窄的缝隙。
苏新皓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能感受到这一刻朱志鑫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商人的精明或Alpha的压迫，而是一种淡淡的、真实的怀念与……孤独。
“那个……”苏新皓鼓起勇气，指了指笔记本，“苏女士对‘苦艾’和‘没药’的搭配见解，非常独特，给了我很大启发。”
朱志鑫的视线转回到他身上，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你看得懂她的笔记？”
“嗯，”谈到专业，苏新皓的紧张感消退了些，“苏女士的造诣很深，很多想法很大胆，超越了那个时代。”
朱志鑫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禁锢’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苏新皓心头一震。这个问题太尖锐，太私人，仿佛直接刺向他此刻的处境。他斟酌着词语，谨慎地回答：“或许是……冰冷的金属？陈旧灰尘？或者……一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
朱志鑫不置可否，只是走到一个香料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格子，取出一小瓶深褐色的精油。他滴了一滴在闻香纸上，递给苏新皓。
“闻闻看。”
苏新皓接过，一股极其怪异的气息冲入鼻腔——那是某种昂贵檀木的底香，却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硝石和铁锈的冷冽感，最后，竟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苦杏仁的甜腻尾韵。这味道复杂而矛盾，带着一种华丽又绝望的诡异美感。
“这是……”苏新皓惊讶地抬起头。
“我母亲最喜欢用的熏香。”朱志鑫的语气平淡无波，眼神却冷了下去，“她称之为‘秩序’。”
苏新皓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秩序，这分明是另一种形态的、令人窒息的禁锢。用最奢华的材料，雕琢最冰冷的牢笼。他仿佛能想象出，年幼的朱志鑫在那座大宅里，日复一日被这种气息包围的感受。
他看着朱志鑫冷峻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强大的Alpha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共情。原来，他们都在不同的牢笼里。
“走吧。”朱志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向门外走去，“香料既然拿到了，就好好用。别辜负了这个地方。”
苏新皓握紧手中的香料瓶，看着朱志鑫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这间充满了故事和复杂气息的收藏室。
这一次的闯入，他不仅拿到了香料，似乎也触碰到了朱志鑫冰山之下，那不为人知的一角。
而危险与机遇，往往并存。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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