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
“砰！”
玄色衣袍裹挟着风势，苏昌河从二楼栏杆翻身跃下，重重落在客栈一楼大堂的青石板上。地砖被震得发出沉闷回响，惊得满座食客纷纷侧目——有人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有人端着的茶碗晃出半盏茶汤，喧闹的大堂瞬间静了一瞬，又很快被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淹没。
他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木屑，指尖下意识摩挲过匕首柄上的浅灰色剑穗——那是当年百鬼窟外，琴雪熬夜编给他们三人的，他的是浅灰，苏暮雨是白，琴雪自己留了淡蓝。穗子末端的流苏虽磨得有些毛糙，却被他贴身带了这么多年，连打斗时都特意护着，生怕弄坏。
抬头看向二楼栏杆边的谢金克，苏昌河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狡黠笑意，故意挥了挥手，语气里的挑衅藏都藏不住：“谢兄，这么客气？还特意送我到楼下？要是真想留我，不如备桌酒啊？”
谢金克站在栏杆边，脸色铁青得像块淬了冰的铁块，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却没敢贸然跳下来——他清楚记得，当年切磋时，自己连苏昌河的三招都接不住，此刻追下去，不过是自讨苦吃。
客栈-某房间 ———
“我去追他！”谢金克怒喝一声，抬脚就要往楼下冲，眼底满是被戏耍的怒火，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不必追了。”谢繁花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病态的沙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靠在桌边，指尖还沾着方才咳嗽时的血迹，深凹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谢金克，语气里满是不耐，“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受折辱，还会打草惊蛇——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抓神医，不是跟苏昌河逞口舌之快。”
楼下的苏昌河像是精准捕捉到了“神医”二字，笑容愈发张扬，甚至还冲二楼比了个夸张的“再见”手势，匕首柄上的浅灰剑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故意挑衅。谢金克气得双目圆睁，猛地一掌拍在栏杆上——“咔嚓”一声脆响，实木栏杆竟被他拍得粉碎，木屑簌簌落在大堂里，溅到了苏昌河的脚边。
苏昌河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木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客栈外走。路过巷口时，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方才琴雪望风的位置已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淡蓝色的丝线落在墙角，质地柔软，正是琴雪剑穗上的料子。他弯腰捡起那截丝线，指尖捏着布料，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脑海里瞬间闪过方才的画面：琴雪背着“墨雪如歌”站在阴影里，玄色衣袍下，淡蓝色剑穗随呼吸轻轻起伏，安静又坚定，像一道随时会为他出鞘的屏障。
他把丝线小心翼翼地缠在匕首柄的浅灰剑穗上，两色交织，竟意外地和谐。贴身揣回怀里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布料贴着心口的温度，比阳光还要暖几分。
街道上——
走出客栈，街头的喧嚣扑面而来。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走过，孩童拿着糖人追逐打闹，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往来行人的影子。苏昌河摸了摸怀里的匕首，确认那截蓝丝线没掉，才松了口气。刚走没几步，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凑了过来——苏喆提着个酒壶，酒液晃荡，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前行。
“怎么样，谢繁花那老狐狸，没说什么有用的？”苏喆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他随手抹了抹，目光扫过苏昌河藏在袖中的手，语气随意地问道。
苏昌河把玩着匕首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还残留着丝线的柔软触感，他嗤笑一声，语气却没了方才对谢家的锋利：“能有什么有用的？除了算计着抓神医、抢眠龙剑，就是猜谁布的局，一个个没什么脑子——倒是谢金克，还是老样子，一激就炸，半点长进没有。”
苏喆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酒壶悬在半空：“老爷子让我来听你指挥，可我到现在还摸不透你。一会儿帮苏家查神医的下落，一会儿又护着苏暮雨不让谢家动手，你到底想保谁？”
苏昌河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神色严肃了片刻——他想起百鬼窟外的那一幕：琴雪替他和苏暮雨挡下大家长那一剑时，淡蓝色剑穗染着血，却还笑着把剩下的干粮塞给他们；想起她躺了七日，醒来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的伤，而是“暮雨的手臂好些了吗？昌河的肋骨还疼吗？”；想起这次行动前，她悄悄把改良过的剑鞘塞给他，说“你的匕首柄太滑，这个握着稳”。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上来，让他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我想保的，从来不止苏暮雨。”他轻声说，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风吹过时能听见。随后又拍了拍苏喆的肩膀，故意装出玩世不恭的样子，把心底的柔软藏回去：“当然是既完成老爷子的任务，回去不挨罚，又保住我好兄弟的命——总不能看着苏暮雨被谢家和慕家的人算计死吧？”
“既要又要，”苏喆摇了摇头，却没戳破他眼底的异样——他跟着苏昌河多年，从没见他对谁的东西这么上心过，连一截丝线都要贴身收着。只是笑着递过酒壶：“这可不像你苏昌河。你以前求的都是最直接的，要么选苏家，要么选苏暮雨，从不会这么瞻前顾后。”
苏昌河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没压住心底那点发烫的情愫。他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忽然想起琴雪曾在月下说过的话：“要是哪天暗河不乱了，我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种点花，不用再练剑，也不用再担心有人追杀。”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想抢大家长的位置？”他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岔开话题，指尖摩挲着怀里的匕首，两色剑穗在布料下轻轻蹭着心口，“然后带领大家跨过暗河，去什么所谓的彼岸？”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悄悄补了一句——若真有那么一天，得先问琴雪愿不愿意。她喜欢平静，到时候他们可以带着苏暮雨一起，找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像普通人一样，看日出日落，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算计，也不用再在刀尖上讨生活。
苏喆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柔和，挑了挑眉，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装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跟着你就是——不过要是输了，可别连累我被老爷子罚酒。”
苏昌河笑着推了他一把，两人继续往前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指尖缠着的两色丝线，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悄悄在心底扎了根。他忽然很期待，等这场乱局结束，能亲口告诉琴雪：他不仅想完成当年的约定，还想和她一起，把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变成真正的家。
当然，如果苏暮雨想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