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月下，是夜———
夜幕如泼了浓墨的绸缎，连风都似浸了寒意，唯有月光像碎银般洒下，轻轻覆在小院的青瓦白墙上，给这乱世里的一隅添了几分柔和。院门外，子鼠指尖扣着淬毒的暗器，指节泛白；丑牛双手按在刀柄上，臂肌绷得紧实，两人脊背挺得如寒松；屋门口，辰龙、寅虎目光如鹰隼，扫过暗处树影——更有十二生肖其余人隐在阴影里，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将小屋护成了铜墙铁壁。
屋顶上，卯兔慕雨墨斜坐着，兔耳面具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抬手接住一片被风卷落的槐叶，指尖摩挲着叶脉，望着空中圆月，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叹息：“跨过暗河，便能到彼岸……可这彼岸，真的存在吗？”
“姐姐在看月亮呀？”
清脆的声音从屋下传来，白鹤淮提着药箱走出屋门，药箱边角沾着褐色药汁，他仰头看向屋顶，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慕雨墨回过神，脚尖在瓦片上轻轻一点，衣袂翻飞如蝶，稳稳落在他面前，连地面尘土都没惊起半分。
“在看月亮。”她笑了笑，目光落在药箱上，“刚给大家长行完针？他的毒，可有起色？”
白鹤淮立刻挺起小胸脯，拍了拍药箱，语气满是少年人的得意：“小意思！不就是‘雪落一枝梅’嘛，我可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小师叔，不出几日，保准让他好起来！”
“那便多谢神医了。”慕雨墨颔首，语气温和。
白鹤淮的目光却黏在她的面具上，好奇地凑近：“姐姐总戴面具，是不是怕被人看见容貌呀？我猜，面具下面肯定是国色天香，不然怎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慕雨墨挑了挑眉，指尖碰了碰面具系带：“神医没见过我的脸，怎知我生得好看？”
“我会看骨相呀！”白鹤淮急忙从怀中摸出油纸包，打开的瞬间，桂花糕甜香漫开。他咬了一口，含糊道，“就算只看姐姐的身形，也知道是美人。不像丑牛大哥……”
空气突然一静，慕雨墨与白鹤淮相视一笑。大门边的丑牛挠着头看来：“你们说我啥呢？”
“神医夸你孔武有力，是盖世英雄。”慕雨墨忍着笑开口，眼底藏着狡黠。
丑牛立刻竖起大拇指，笑得憨厚：“还是神医有眼光！”
边上的子鼠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又赶紧转过身，假装研究院墙上的藤蔓。白鹤淮也拱了拱手：“英雄过奖！”
回头见慕雨墨还在笑，白鹤淮又好奇地问：“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慕雨墨。”
“慕雨墨……真好听！”白鹤淮眼睛更亮了，突然凑近小声说，“我觉得姐姐和苏暮雨大哥好配，连名字都像一对！你们是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慕雨墨便笑出了声，连屋檐暗处都传来几声压抑的笑。慕雨墨反手一挥，内力化作气劲，“咔嚓”几声，屋檐上三片瓦碎成齑粉，她语气带了几分薄嗔：“都退远些，别偷听。”
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重归安静。慕雨墨转向白鹤淮，眼底还带着笑意：“我和暮雨可不是一对。他性子太淡，心里装着的，是暗河的安稳，还有两个能把后背交给彼此的朋友。”
白鹤淮把掌心里的桂花糕递过去，眼神诚恳：“姐姐尝尝，可甜了！对了，暮雨大哥的朋友，是不是那个玩匕首的小哥哥？我见过他一次，看着吊儿郎当的，却好像很厉害。”
慕雨墨接过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散开，她弯了弯眼：“确实好吃。你说的是苏昌河，他和暮雨，还有个叫苏琴雪的姑娘，是从百鬼窟炼炉里爬出来的生死搭档——那地方，可不是‘试炼’，是把人往死里逼的炼狱。”
“炼狱？”白鹤淮停下咀嚼，眼睛瞪得溜圆，“比我师父的药炉还可怕吗？”
“可怕百倍。”慕雨墨垂眸，指尖捻着糕点碎屑，思绪飘回多年前——那时她刚入十二生肖，奉命去接应炼炉幸存者，远远便看见窟口一片血红：苏暮雨的左臂以破布草草裹着，布条浸透了血，手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断了；他身边的苏昌河更惨，胸口凹陷了一块，嘴角不断涌着血沫，连站都站不稳，全靠暮雨撑着才没倒下；而苏琴雪背着一把琴，玄色衣袍的肩背处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翻卷，血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可她手里的短剑却握得极紧，挡在两人身前，眼神亮得像淬了火，哪怕嘴唇早已失血发白，也没退过半步。
“那次炼炉混进了魔教余孽，领头的是个练邪功的魔头。”慕雨墨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沉重，“暮雨为了护昌河，硬生生接了魔头一掌，左臂当场被打断，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血喷了昌河一身；昌河见暮雨受伤，红了眼冲上去，却被魔头一脚踹在胸口，肋骨断了七八根，倒在地上连呼吸都费劲，咳出来的全是血。”
白鹤淮听得屏住了呼吸，小手攥紧了手里的桂花糕：“那……那琴雪姐姐怎么办呀？”
“琴雪姑娘当时也受了伤，腿被暗器划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慕雨墨的语气软了些，“可她还是挡在了他们身前，手里的短剑刺向魔头，却被魔头反手一剑划在肩上——那剑太深了，差点把肩胛骨劈断，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把她半边身子都染红了。可她没松剑，反而咬着牙，用尽全力把剑捅进了魔头的腰眼，哪怕自己疼得浑身发抖，也没让开一步，只反复喊‘你们先走，我来挡’。”
“后来呢？琴雪姐姐没事吧？”白鹤淮急得追问，眼睛里都快泛起水光。
“万幸她是天生武脉，恢复力比常人强，可也躺了整整半个月。”慕雨墨笑了笑，想起后来去探望的画面——苏昌河守在琴雪床边，七天七夜没合眼，眼底的红血丝重得像要滴血，手里攥着一块干净的布，一遍遍擦拭琴雪落在床边的短剑，连剑鞘上的血痂都擦得干干净净；琴雪醒来时，连自己的伤都没问，挣扎着要坐起来，声音虚弱却坚定：“昌河的肋骨……好点了吗？暮雨的手臂……能抬了吗？”
“从那以后，他们三个就成了彼此的命。”慕雨墨望着月光，语气温柔，“昌河看着玩世不恭，可每次执行危险任务，都会把琴雪护在身后，哪怕自己胳膊被砍伤，流着血也会先把她推到安全地方；琴雪性子安静，却会在昌河冲动时拉住他，还会连夜给他磨匕首，把刀刃磨得吹毛断发，说‘用着顺手，能少受点伤’。有一次昌河被谢家的人暗算，中了见血封喉的毒，琴雪背着他跑了五十里山路找神医，鞋底磨穿了，脚底板全是血泡，也没敢停下半步，生怕晚了昌河就没救了。”
白鹤淮听得眼睛红红的，小声问：“那……昌河哥哥和琴雪姐姐，是不是互相喜欢呀？”
“是呀，他们是彼此的救赎。”慕雨墨点头，眼底闪着笑意，“在暗河那种人命如草芥的地方，是对方让自己觉得，活着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有人值得牵挂。昌河会把最珍贵的疗伤圣药留给琴雪，自己受了伤只随便裹块布；琴雪会把唯一的干粮分给昌河，自己饿肚子也没说过一句；他们从不说‘喜欢’，可在对方快死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挡在前面——这比任何情话都更真心。”
她顿了顿，看向远处的树影，仿佛看见了乱局平息后的模样：苏昌河和苏琴雪并肩站在阳光下，没有杀手，没有任务，只是安静地聊着天，昌河会给琴雪摘路边的野花，琴雪会给昌河擦额角的汗，像普通人一样安稳。“他们只是在等，等暗河的风波过去，等一个能安心相守的时刻。到那时，他们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彼岸’了。”
月光下，桂花糕的甜香还在弥漫。白鹤淮咬了口手里的糕点，忽然觉得，这样的感情，比桂花糕还甜，还暖，也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让人觉得，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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