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客栈外,日头正好,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停在门前,车旁的小女孩睿儿正哼着小曲给马擦鬃毛。苏暮雨快步走近,身后的苏琴雪背着“墨雪如歌”古琴,素白手指轻扶琴囊——两人此行是为追赶暗河队伍,阻止苏昌河对大家长下手,马车是急需的代步工具。她目光扫过周遭时,指尖无意识收紧了琴囊带子,指腹触到囊上的青鸾纹,心头莫名一紧——这纹路是苏昌河刻的,当年他指尖沾着木屑,抬头冲她笑时,小虎牙亮得晃眼,如今却要为阻止他奔波,这份落差让她喉间发涩。
“这位姑娘。”苏暮雨的声音响起,睿儿吓了一跳,回头见两人气质不凡,连忙站直身子:“干嘛……”
“马车可否借我们一用?”苏暮雨摸遍胸前才发现未带银子,语气急了几分,“有燃眉急事,留下你家老爷姓名,他日我定双倍奉还,绝非虚言!”他清楚,耽误片刻便可能错过阻止苏昌河的时机,眼下只能寄望对方通融。
苏琴雪站在一旁,没说话,却悄悄往苏暮雨身侧挪了半步——这是多年护他的本能,可目光落在马车车帘上时,却忍不住想起苏昌河当年驾着破马车带她逃出炼炉的场景:那时马车颠簸,他却把仅有的毯子裹在她身上,说“别怕,有我在”。如今物是人非,她竟要坐着别人的马车,去拦他想做的事。
“这得问我家老爷……”睿儿话没说完,客栈二楼窗户突然推开,百里成风的声音传来:“不过是一辆马车,小兄弟拿去便是!”他常年行走江湖,见苏暮雨执伞气度、苏琴雪背琴气场,便知两人非寻常之辈,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多谢!”苏暮雨朝二楼作揖,两人利落跃上马车。苏暮雨驾车时,苏琴雪坐在一旁,指尖反复摩挲着琴囊上的青鸾纹,纹路的粗糙感硌着指腹,像在提醒她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当年苏昌河刻完纹,曾问她“好看吗”,她只点了点头,没敢说“你刻的,都好看”。如今再摸,却只剩满心酸涩。
马车疾驰在官道上,车轮卷起尘土。车厢内的慕雨墨掀帘开口:“雨哥,你剑法虽强,可对暗河规矩太过执拗,想法未免太天真……”
“昌河也常这么说。”苏暮雨笑了笑,一甩缰绳加速,“但当年我们都信,只要够强,就能守住想守的东西——比如不杀好人的底线。”
“好人”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琴雪心里。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掠过的树木,眼底泛起一层薄雾。她想起的,是苏昌河如何用行动护着她的“天真”:此前提魂殿派下刺杀江南赈灾御史的任务,那御史是她亲见的清官——为护灾民挡乱兵、开私仓放粮,她实在下不了手,躲在训练场的角落闷坐,苏昌河找到她时,没问缘由,只说“不想接就不接,有我呢”。
后来她才知道,他为了帮她推掉任务,连夜跑遍暗河黑市找了三个身形相似的替身,又和苏暮雨设计一场“假刺杀”,既让提魂殿看到“任务完成”的证据,又保住了御史性命。事后他满身尘土地来找她,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糕点还带着余温:“听江南来的人说,你爱吃这个。”
她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却在看到他袖口的血迹时,突然红了眼——那是他找替身前,和阻拦的暗卫动手留下的伤。他却笑着把话题岔开:“江南的桃花快开了,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看。”她当时没敢答应,只低低“嗯”了一声,如今却再也没了那样的机会。
回忆·暗河训练场——
几日后,日头正烈,训练场的木桩上还插着数柄断剑。苏暮雨收了细雨剑,转身见苏昌河蹲在一旁,用寸指剑往木偶天灵盖里插,动作漫不经心,像在玩玩具。他走上前,踢了踢对方脚边的木片:“前几日你也去提魂殿了?做什么去了?”
苏昌河抬头,扔掉寸指剑,起身时捶了捶苏暮雨的胸口:“还能做什么?帮你谈‘三不接’的规矩。你嘴太笨,跟提魂殿讲道理没用——他们只认利弊,不认你的剑。”
“难怪后来提魂殿似是默许了我的规矩。”苏暮雨恍然,随即皱眉,“但他们不会平白让步,你是不是答应了什么条件?”他了解提魂殿的行事风格,百年规矩哪会轻易打破。
苏昌河伸了个懒腰,手搭在苏暮雨肩上朝前走,避开对方的目光:“你有你的‘三不接’,我有我的办法——我跟他们说,你拒接的任务都由我来接,他们算过账,你我联手能完成更多高难度任务,对提魂殿有利无害,自然就松口了。”
他没说的是,为让提魂殿彻底放心,他还签下了为期三年的“死契”——若任务失败,便要以命相抵。这些事,他没告诉苏暮雨,更没告诉苏琴雪。他记得那天从提魂殿出来,遇到苏琴雪,她问他“谈得怎么样”,他笑着说“放心,都搞定了”,却没敢看她的眼睛——他怕她看出他袖口的伤,更怕她知道他签了死契后,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回忆·提魂殿——
时间倒回苏琴雪拒接任务那日,烛火摇曳的殿内,她将染墨的任务卷轴放在案上,声音清冷却坚定:“这个任务,我不接。”
“青鸾使也敢违逆提魂殿?”地官怒拍金椅,椅身震颤,“暗河刺客,只论任务,岂容你谈‘好人坏人’!”
苏琴雪指尖按在琴首,霜气隐隐漫开,指尖却在发抖——她不是怕地官,是怕自己真的要动手杀那个清官。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昌河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杀好人多没意思,不如换我来接这个任务?”
她猛地回头,见苏昌河晃着步子走进来,指间转着短刃,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瞬间软了下来。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身后挡了挡,像护着什么珍宝:“琴雪不想接的任务,我接。反正我闲得很,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地官冷笑:“送葬师也想插手?你们以为提魂殿是儿戏?”
“还有我。”苏暮雨这时也走进来,细雨剑横在身前,“琴雪不接的,我和昌河都接。我们俩联手,还担不起一个任务?”
三官对视一眼,天官率先开口:“好!但你们记住,若完不成任务,暗河规矩饶不了你们!”
苏昌河侧头看苏琴雪,眼底的狡黠化作温柔,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呀,就是心太软。这种沾血、背骂名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你安安稳稳做你的青鸾使,守着你的底线,不好吗?”
他怕她愧疚,又补充道:“我和暮雨正好借任务去江南看看,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好,比炼炉的柴火好看多了。”
苏琴雪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盛着光,像当年炼炉里的柴火,暖得她鼻尖发酸。她想说“太危险了,别去”,却没说出口——她知道苏昌河的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只能在两人转身离开时,指尖快速拨动琴弦,一道极细的霜气落在苏昌河的衣角——那是她的护身咒,能在危急时刻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说:“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没跟你说,我想去看江南的桃花。”
回忆结束——
马车仍在疾驰,苏琴雪低头摸着琴囊上的青鸾纹,眼泪终于忍不住落在琴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尘土的气息,她想起江南的桃花——苏昌河当年没骗她,任务结束后,他真的带她去看了桃花,漫山遍野的粉色,他站在桃花树下,冲她笑时,小虎牙映着阳光,比桃花还耀眼。
“在想什么?”苏暮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琴雪连忙擦去眼泪,抬头看向远方——那里是苏昌河可能去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什么,只是想起江南的桃花。”
苏暮雨笑了笑:“昌河当年为了带你看桃花,特意绕了三天的路,还说‘琴雪没见过好风景,得让她好好看看’。”
苏琴雪没说话,却轻轻拨动了琴弦,琴音清越,却带着一丝委屈和期盼。她只希望,这次能赶得及阻止苏昌河,能让他们三人,再一起看一次江南的桃花——哪怕如今立场不同,她也想告诉他,当年没说出口的话:“你刻的青鸾纹,很好看;江南的桃花,我很喜欢;还有你,我一直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