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蛛巢外的长街戛然停驻，车轮碾过青石板的余震还未消散，苏琴雪已背着“墨雪如歌”跃下马车。素白指尖无意识抚过琴囊上的青鸾纹，指腹蹭过那道被岁月磨浅的刻痕时，眼角余光忽然撞见街尾老槐树下的墨色身影——苏昌河正倚着树干，指尖转着那柄熟悉的寸指剑，黑眸半眯着望过来，瞳仁里盛着细碎的阳光，像极了当年在暗河训练场，他偷偷给她塞桂花糕时的模样。
她周身的霜气瞬间凝了半分，却没敢再往前挪步。倒是苏昌河先晃着步子走近，靴底踏过落叶的声响轻得像怕惊着她，直到站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下，小虎牙在唇间露了个尖：“雪域仙大驾光临，是来帮暮雨拦我，还是……担心我被谢家那群人欺负？”
“苏昌河，你不该对大家长动手。”苏琴雪的声音仍带着惯有的清冷，可攥着琴囊带子的指尖却悄悄泛了白——她看见他左侧袖口沾着深色血迹，那位置，和当年他为替她挡暗卫、被短刃划开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
苏昌河挑了挑眉，忽然往前凑了凑，鼻息轻轻扫过她的耳廓，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那你想让我怎么办？看着提魂殿把我们当年守的‘不杀好人’的规矩，像踩碎木偶一样踩烂吗？”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碰了碰她琴囊上的青鸾纹，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琴雪，你明明记得，我们三个刚成为无名者时，在无剑城城墙上说过，要一起把暗河变干净的……可现在，大家长护着提魂殿的利益，谢家盯着蛛影的权，只有我们还守着当年的话。”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苏琴雪心上。她想起当年三人挤在破庙里，苏昌河把唯一的热饼掰给她，苏暮雨替她挡窗外的寒风，那时他们眼里的光，比炼炉里的火焰还要亮。可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要她来拦他的局面？
还没等她回神，蛛巢方向突然传来兵刃相撞的脆响。谢金克的金环巨刀劈开空气，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劈向苏暮雨的细雨剑——谢家显然是早有埋伏，想借着“帮提魂殿除大家长”的由头，趁机吞了蛛影。谢繁花则提着双刀绕到侧面，刀光直指马车里的白鹤淮，显然是想抓药王谷的人要挟蛛影，断了蛛影的疗伤后路。
苏琴雪立刻抬手按在琴弦上，指腹划过弦时带起一阵霜气，三道凝实的剑影从琴中飞出，精准地挡在白鹤淮身前，将谢繁花的双刀震开半寸。可转身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淬了黑毒的短刃，正从苏昌河身后的屋檐下飞掠而出——是谢家埋伏的暗哨，竟趁着苏昌河分心看她的间隙偷袭。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青鸾剑从琴囊侧袋里出鞘的声响轻得像叹息，剑光闪过的刹那，那柄毒刃已被劈成两段，碎片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昌河回头时，正撞见她眼底未散的慌乱，方才还带着狡黠的黑眸忽然软了下来，伸手替她拂去肩上沾着的碎刃，指尖蹭过她的衣领时，动作放得极轻：“怎么还是这么冒失？忘了你现在是雪域仙，不是当年躲在我身后，连剑都握不稳的小无名者了？”
“你少分心。”苏琴雪别开脸，却没躲开他的手——他的掌心还带着打斗后的薄茧，按在她肩上时，力道刚好能让她安心，像当年他驾着破马车带她逃出炼炉时，攥着她手腕的力度，不重，却足够让她知道“有他在”。
这时，苏暮雨的声音从混战中传来，细雨剑架在谢金克的刀背上，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昌河！收手吧，我们可以找提魂殿谈，哪怕和谢家撕破脸，也能保下大家长！”他的目光扫过苏昌河按在苏琴雪肩上的手，语气沉了几分，“别让琴雪夹在中间为难——她既不想拦你，也不想看着我和你动手。”
苏昌河的指尖顿了顿，随即轻轻松开苏琴雪的肩，往后退了半步，寸指剑直指谢繁花，声音却没了方才的软：“暮雨，你还是太天真。提魂殿早和谢家勾结了，他们要的是大家长的命，要的是蛛影彻底听话，你以为‘谈’有用？”他说话时，余光却始终黏在苏琴雪身上，见她琴囊边角沾了尘土，竟下意识抬了抬手，又在半空中顿住——他怕自己一靠近，又让她分心，最终只是转了转寸指剑，把话头往自己身上引，“当年我替你跟提魂殿谈‘三不接’的规矩，就尝过他们的手段了，你以为他们会给我们‘谈判’的机会？”
“替你谈？”苏琴雪猛地抬头，霜气在她眼底凝成细雾，“你当年跟提魂殿签的，根本不是接我拒的任务，是死契，对不对？”她想起他当年袖口的伤，想起他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余温的桂花糕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想起他说“江南桃花开了带你去看”时，刻意避开她目光的模样——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他用“任务失败便以命相抵”的死契，换来了她和苏暮雨安稳守底线的机会。
苏昌河的喉结动了动，没直接回答，却突然上前一步，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谢家的杀手已围了上来，谢繁花的双刀带着狠劲劈向苏昌河，显然是想先解决这个“拦路的送葬师”。苏昌河抬手用寸指剑挡开，刀光剑影间，却始终把苏琴雪护在身后，连退三步时，都不忘回头看她有没有被波及：“琴雪，你带白鹤淮去药王谷，这里有我和暮雨。你留在这，我还要分心护你，反而麻烦。”
他说得刻意冷淡，可苏琴雪却看见，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和当年在提魂殿替她挡地官怒火时一模一样——明明自己也面临着危险，却偏要把她护在安全的地方。
苏琴雪站在他身后，指尖按在琴弦上，却没动。她看着他墨色衣摆下露出的脚踝——那里还留着当年闯无剑城时被箭划伤的疤痕，看着他握着寸指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他明明怕她受伤，却偏要装出“嫌她麻烦”的模样，突然鼻子一酸。
她抬手拨动琴弦，清越的琴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霜气在她身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将谢家涌过来的杀手全挡在外面：“苏昌河，要走一起走，要打一起打。”她的声音不再清冷，带着当年在破庙里跟他们抢热饼时的执拗，“当年你能替我挡暗卫、替我签死契，今天我就能替你守后背。我们是一起从无名者走过来的，你别想把我推开——你嫌我麻烦，我还嫌你一个人打不过呢。”
苏昌河回头时，阳光刚好落在她脸上，霜气在她发梢凝成细小的雪粒，青鸾剑的剑光映着她的眼，像当年江南桃花树下，她咬着桂花糕，红着眼问他“疼不疼”时的模样。他的小虎牙露出来，笑里竟带了点涩，寸指剑的剑尖微微下垂，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妥协：“好啊，一起打。不过琴雪，你可得跟紧我，别又让我替你挡刀——这次我可没带多余的桂花糕，哄不好你哭鼻子的。”
话音落时，两人的剑同时亮起。青鸾剑的霜气与寸指剑的火光在半空交织，竟慢慢凝成一只展翅的青鸾虚影，翅尖扫过之处，谢家的刀气瞬间被冲散。不远处的苏暮雨看着这一幕，细雨剑的力道松了半分，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原来不管暗河怎么变，他们三人之间的那点牵绊，从来都没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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