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落九霄客栈的走廊漆黑如墨，仅窗缝漏进几缕微弱的月光，映着唐怜月沉凝的侧脸。苏昌河跃出窗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屋内的空气却仍带着方才剑拔弩张的余韵。

慕雨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桌上仍在颤动的指尖刃，嗔道：“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做事疯疯癫癫的。”话虽如此，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苏昌河方才眼中的决绝，不似作伪，九霄城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唐怜月收回指尖刃，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慕雨墨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与苏昌河、苏暮雨，到底是什么关系？”

“发小啊。”慕雨墨随口应道，翻身坐起，紫衫裙摆滑落，露出纤细的脚踝，“我们三个，还有琴雪，一起长大的，说是亲人也不为过。”她顿了顿，想起苏昌河方才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只不过，有的人长大了，心思也变了，总想搅得暗河天翻地覆。”

唐怜月沉默片刻，缓缓道：“苏昌河的目标是大家长，你若留在这儿，迟早会被卷入这场纷争。不如我送你离开九霄城？”

“离开？”慕雨墨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为什么要离开？蛛巢里有我在乎的人，昌河和暮雨也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独自逃走。”她想起苏琴雪温柔的模样，想起苏暮雨沉稳的守护，心中忽然一暖，“再说，我也想看看，昌河到底想做什么，他总不能真的对大家长下手。”

唐怜月看着她眼底的坚定，不再多言。他知道，像慕雨墨这样的人，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

与此同时，蛛巢的议事堂内，烛火通明。苏暮雨正与蛛影十二肖的首领商议明日的御敌之策，苏琴雪站在一旁，手中捧着一张蛛巢布防图，目光却有些涣散。

“琴雪姑娘，东侧防线的机关布置，还需你再确认一遍。”一名首领的声音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哦，好。”苏琴雪回过神，指尖落在布防图的东侧位置，条理清晰地说道，“东侧共有三道机关，第一道是落石阵，第二道是弩箭墙，第三道是迷魂雾，每道机关之间相隔三丈，互为呼应，只要敌军踏入，必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苏暮雨看着她略显疲惫的模样，蹙眉道：“你若是累了，便先下去歇息，这里有我们便可。”

“我不累。”苏琴雪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明日之战至关重要，我必须亲自盯着。”

议事结束后，众人纷纷退下，议事堂内只剩下苏暮雨与苏琴雪。烛火摇曳，映着她清瘦的身影，苏暮雨走上前，轻声道：“还在想昌河的事？”

苏琴雪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防图的边缘，声音轻得像叹息：“暮雨哥，方才收到暗哨消息，昌河在落九霄客栈见了唐怜月，还闯进了雨墨姐姐的房间，拔了刀。”

苏暮雨眸色微沉：“他没伤雨墨吧？”

“没有，像是故意试探唐怜月。”苏琴雪抬起头，眼底满是困惑，“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知道雨墨姐姐是我们的人，为什么还要这般试探？还有他说的那些话，说雨墨姐姐曾想嫁给你，说她现在喜欢唐怜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积压在心底的不安、困惑与酸涩，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泪水砸在布防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她此刻狼狈不堪的心事。

“我知道。”苏琴雪用力点头，试图稳住情绪，可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可我怕，怕他为了计划，连雨墨姐姐都可以利用。我更怕……我更怕他心里真的有雨墨姐姐，而我……”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些藏了多年的情愫，从炼炉生死并肩开始，从他中了毒迷迷糊糊喊她名字开始，从他把最安全的位置让给她开始，一点点在心底生根发芽。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从未宣之于口，只盼着能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作为同伴，作为妹妹。

可现在，苏暮雨的猜测、白鹤淮的调侃、昌河对雨墨的格外关注，还有他此刻为了计划不择手段的模样，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她怕自己所有的牵挂，都只是一厢情愿；怕这场暗河的风暴过后，他身边站着的，从来都不是她。

泪水越流越凶，她抬手想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往日里沉稳干练的“雪域仙”，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像个无助的孩子，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在苏暮雨面前。

苏暮雨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一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琴雪，她总是把情绪藏得极好，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都能保持镇定。可此刻，她的眼泪，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心底的疼痛与不安。

他沉默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带着几分笨拙的安抚。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在此刻显得格外苍白。有些情愫，有些伤痛，终究只能自己承受。

“哭出来会好受些。”苏暮雨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不用一直逼着自己坚强。”

这句话像是一道闸门，彻底打开了苏琴雪的情绪。她再也忍不住，伏在他的肩头，压抑的哭声终于溢了出来，带着无尽的委屈与迷茫。烛火摇曳，映着她颤抖的身影，在议事堂内漾开一片令人心疼的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苏琴雪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清明了许多。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对不起，暮雨哥，让你见笑了。”

“没事。”苏暮雨摇摇头，递给她一方干净的手帕，“情绪憋在心里不好。明日之战，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陪着大家。”

苏琴雪接过手帕，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明日的鏖战，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情愫暂时压下，重新看向布防图，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我们再检查一遍东侧防线的布置吧，不能出任何差错。”

夜色渐深，九霄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蛛巢的灯火与客栈的烛火遥遥相对，像是两股即将碰撞的力量，只待黎明破晓，便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鏖战。而那些藏在刀光剑影里的情愫与牵挂，也将在这场风暴中，接受最残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