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猫劫:墨染晨光
第一章 寒刃藏影
子夜的风裹着深秋的冷意,像无数细针扎在皮肤上,刮过城西老街区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街旁的梧桐树枝桠光秃秃的,枯黄的叶子在风里打着旋儿,撞上斑驳的砖墙又弹开,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声叹息。巷子最深处,一道黑影贴着墙根缓缓移动,动作轻得连落在砖缝里的草叶都没惊动 —— 那是秋萧,他的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抬眼时,眸中闪过的琥珀色微光,才会暴露这具人形躯体里藏着的玄猫妖魂。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前方不远处那栋二层小楼。路灯的光晕在小楼门口晕开一片暖黄,二楼的窗户亮着灯,窗帘缝隙里漏出的光,在地面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那是他此行的目标 —— 林悦。
三天前,秋萧还在影屠阁组织位于城郊深山的总部,站在那间终年不见天日的任务室里。房间四壁是冰冷的黑石,正中央的高台上悬着一枚闪烁着蓝色电光的徽章,徽章下方,组织的掌权者 “雷使” 坐在阴影里,声音像淬了冰的铁:“秋,编号 739 任务,目标林悦,二十三岁,美术学院毕业生,独居城西梧桐巷 17 号。三日内取其性命,魂魄需彻底消散,不得留下任何与组织相关的痕迹。”
当时秋萧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 —— 那是影屠阁成员接令的规矩。他的指尖触到胸口处一道浅疤,那是十年前执行 “清道夫” 任务时,被敌对妖派的利爪划下的,至今仍能隐约感觉到当时的灼痛。“属下领命。”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像过去百年里执行的每一次任务一样。
影屠阁是隐匿在人间与妖界缝隙里的神秘组织,成员多是修炼有成的妖物,也有少数被改造过的人类。组织以 “清理异数、维护平衡” 为名义,实则掌控着地下世界的生杀大权,规矩森严到残酷 —— 任务失败者,会被投入 “雷狱”,让雷电妖力一点点吞噬妖丹与魂魄,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秋萧在组织里待了一百年,从一只刚修成人形、连说话都不利索的玄猫,长成如今代号 “秋”、从未失手的顶尖杀手,靠的就是对规矩的绝对服从,以及下手时的狠辣决绝。
可这次的任务,却让他心里第一次有了异样。
出发前,他在组织的情报库翻看过林悦的资料。薄薄几页纸,记录着她的出生、上学、毕业,父母在她十五岁时因车祸去世,此后她独自生活,靠奖学金和接插画订单读完大学,如今刚租下梧桐巷的小楼,准备开一间小小的画室。资料里没有任何异常 —— 没有隐藏的妖力波动,没有与特殊势力的往来,甚至连与人结怨的记录都没有。她就像无数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一样,平凡、温和,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枝,带着一股柔软的生命力。
秋萧当时捏着资料纸,指尖微微用力,纸角被捏得发皱。他见过太多目标:有吸人精气的狐妖,有倒卖禁术卷轴的术士,有妄图颠覆人间秩序的妖界叛徒,他们的死,或多或少都带着 “该罚” 的意味。可林悦…… 他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女孩,为何会被影屠阁盯上,为何要被彻底抹杀。
但他没问。影屠阁的规矩里,没有 “为什么”,只有 “怎么做”。
此刻,他站在小楼院墙外的梧桐树下,仰望着二楼亮灯的窗户。墙不高,也就一人多高,以他的修为,只需纵身一跃就能翻过去。可他却停了很久,风刮过他的发梢,带来院内隐约的香气 —— 是淡淡的墨香,混着一点松节油的味道,那是画家常用的东西。
他轻轻踮起脚,透过窗帘的缝隙往里看。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一个旧书架,上面放满了画册和书籍,还有几个可爱的陶瓷小摆件。画架放在房间中央,林悦正坐在画架前,背对着窗户,手里握着一支画笔,在画布上细细勾勒。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领口有些松垮,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下来,随着她作画的动作轻轻晃动。
灯光落在她的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画得很专注,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浅淡的弧线,偶尔会停下笔,偏过头对着画布仔细看一会儿,然后又低下头,笔尖在画布上落下细碎的声响。那声音很轻,隔着窗户,秋萧几乎听不见,却莫名觉得,比他过去听惯的刀刃碰撞声、妖力爆发声,都要更清晰地刻在心里。
秋萧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刃。那是他的武器,名为 “玄影”,是用千年玄铁混合他自身的妖气锻造而成,刀身细窄,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刃口处缠着黑色的布条,方便握持。过去百年,这把刀沾过无数妖血和人血,只要他想,只需轻轻一挥,就能让刀刃划破空气,瞬间抵达目标的脖颈,让对方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死去。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行动路线:翻进院子,避开院内的月季花丛(他刚才看到花丛边放着一个浇水壶,知道那是林悦精心照料的),从一楼的窗户翻进去(他观察过,那扇窗户的锁扣有些老旧,用妖气就能轻易打开),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上二楼,在林悦反应过来之前,用 “玄影” 划破她的颈动脉,同时释放出体内的玄猫妖气,彻底打散她的魂魄…… 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十秒。
可他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想起三天前在情报库看到的照片。那是林悦毕业时拍的,她站在美术学院的大门前,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照片里的她,和此刻窗边专注作画的她,重叠在一起,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他心里那片常年冰冷的角落。
他突然想起百年前,自己刚修成人形时,误闯人间的小镇,被一个老奶奶收留。老奶奶也喜欢画画,经常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画画,会把刚烤好的红薯分给自己。那段日子,是他百年生命里唯一温暖的回忆。可后来,老奶奶去世了,他被影屠阁的人发现,带进了那个冰冷的总部,从此再也没有感受过温暖。
而现在,林悦身上的那种温暖,和当年的老奶奶很像。
“呼……” 秋萧轻轻呼出一口气,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他暗骂自己没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不过是一点无关紧要的温暖,竟然让他动摇了。他是 “秋”,是影屠阁最顶尖的杀手,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任务?
他定了定神,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妖气,准备解开院门锁。可就在这时,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了。
林悦抱着一个画夹,走到窗边,似乎是想透透气。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外面的风,然后轻轻打了个喷嚏,小声嘀咕道:“怎么这么冷啊,早知道多穿件衣服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落在秋萧的耳朵里。秋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梧桐树的树干后面,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他看到林悦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准备关上窗户,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了院墙外的梧桐树。
秋萧的呼吸瞬间停住了。
他看到林悦的眼神顿了一下,似乎是注意到了树干后的影子。她没有害怕,反而好奇地歪了歪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像一只好奇的小鹿。她的目光很清澈,像山涧的泉水,没有丝毫的恶意,也没有丝毫的警惕,就只是单纯的疑惑,仿佛在问:“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呀?”
秋萧紧紧攥着 “玄影” 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只要自己现在发动攻击,还能来得及 —— 她还在窗边,距离很近,他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得手。
可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歪头的模样,心里的杀意却像被潮水淹没一样,瞬间退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破空声 —— 是一枚小小的银镖,钉在了他身边的梧桐树上,镖尾还缠着一根细细的蓝线,那是影屠阁的监视者发出的信号,意思是 “拖延太久,速战速决”。
秋萧的心里一紧。他知道,监视者就在附近,可能是在对面的屋顶,也可能是在旁边的巷子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下。如果他再不动手,不仅任务会失败,监视者甚至可能直接出手,到时候,场面会更难收拾。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 “雷狱” 的画面 —— 无数雷电缠绕着被困的妖物,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妖丹一点点被撕裂,魂魄在痛苦中消散。那是他最恐惧的场景。
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林悦那双疑惑的眼睛。她还在窗边站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问问。
“对不起。” 秋萧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然后,他猛地转身,身形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他没有回头,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林悦看着巷口的方向,眨了眨眼睛。刚才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影子,黑色的,很高,就躲在树后面。可现在怎么不见了?是自己看错了吗?她挠了挠头,疑惑地关上窗户,回到画架前,可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奇怪,刚才那种感觉,好像不是错觉。
而此刻,秋萧已经跑出了梧桐巷,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停下脚步。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挣扎 —— 他差点就违背了组织的命令,差点就放弃了任务。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 “玄影”,刀刃的冰冷透过布条传来,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组织的加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声音平静地说:“目标身边有异常妖力波动,疑似有保护者,今日不便动手,请求延长任务时间,两日。”
这是他第一次撒谎。在影屠阁的百年里,他从未说过一句谎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 “雷使” 冰冷的声音:“两日。秋,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借口。两日之后,若任务未完成,你知道后果。”
“是。” 秋萧应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巷子里,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夜色更浓了,风也更冷了。他知道,这两日,他不仅要想办法完成任务,还要避开监视者的目光。可他心里却有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 —— 他不想杀林悦,他想保护她。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是影屠阁的杀手,保护目标?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是对组织最大的背叛。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起林悦专注作画的样子,想起她歪头好奇的样子,想起她抱着向日葵笑得灿烂的样子。那些画面,像一颗颗温暖的种子,落在他冰冷的心里,开始悄悄发芽。
他抬头看向梧桐巷的方向,那里的灯光依旧亮着,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
“再看看吧。” 他对自己说,“就再看两日。”
然后,他化作一道黑影,再次朝着梧桐巷的方向飞去。这一次,他不是为了刺杀,而是为了那盏温暖的灯,为了那个像晨光一样的女孩。他知道,自己可能正在走向一条背叛组织、走向毁灭的路,可他却心甘情愿。
因为他百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