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瘴气之誓

晨雾在马蹄铁踏过的露珠上凝成细碎的冰晶，桔梗的白裙下摆扫过沾满霜花的松针时，杀生丸的犬妖耳尖微微动了动。他勒停云母色的妖马，银白长发在山风里扬起雪浪般的弧度："前面就是断魂崖的结界边缘。"

桔梗顺着他视线望去，原本苍翠的山林在此处骤然断裂。深不见底的峡谷蒸腾着紫黑色瘴气，那些扭曲翻滚的雾气里隐约可见无数挣扎的人影，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成碎片的魂魄。她握紧了背后的长弓，灵箭在箭袋里发出细碎的嗡鸣——这是灵力感知到极致邪恶时才有的共鸣。

"瘴气里混杂着上古战场的怨念。"杀生丸的指尖抚过腰间的毒华爪，金属冷光映出他金瞳里罕见的凝重，"西国古籍记载，这里曾是犬族与龙族的决战之地。"

桔梗忽然注意到他左手手套边缘露出的绷带。昨夜平定西国旧部叛乱时，杀生丸为保护她挡下了巫毒咒箭，此刻那些缠绕的白色亚麻布上渗出暗红血迹，在晨光里格外刺目。她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一小包草药，指尖触到他手腕时，犬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这是止血的月华草。"她的声音比山涧流水更轻柔，"虽然妖的恢复力很强......"

杀生丸没有抽回手，任由她纤细的手指解开旧绷带。当看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桔梗的睫毛颤了颤——咒毒正像墨汁般在他苍白的肌肤下蔓延，形成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银白披风被咒箭穿透时发出的布料撕裂声，还有他转身时若无其事的表情。

"这点小伤......"

"别动。"桔梗打断他，将草药嚼碎后敷在伤口上。她的唇瓣离他手腕只有寸许距离，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时，杀生丸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灵力气息，混杂着晨露与桔梗花的淡香。这种陌生的亲近感让他尾椎骨的妖纹隐隐发烫，那是犬妖遇到在意之人时才会有的反应。

"你好像很擅长照顾别人。"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

桔梗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枫小时候发烧时，自己也是这样彻夜守在床边；想起村民被妖怪抓伤时，她跪在泥地里为他们包扎伤口。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用巫女的身份包裹自己，却忘了被人关心是什么滋味。

"巫女的职责而已。"她避开他的目光，开始缠绕新的绷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时，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瘴气翻涌的峡谷在他们之间投下长长的阴影，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沉默中滋长，像崖壁上顽强攀援的青藤。

穿过结界的瞬间，桔梗感觉肺腑像被冰水灌满。瘴气里的怨念化作无数细针钻进她的灵力屏障，眼前浮现出惨烈的幻象——断戟残戈插在血红色的土地上，龙族的金色鳞片与犬族的银色毛发黏成一团，黑鸦啄食着战士的眼珠，而天空是永不消散的血色黄昏。

"集中精神。"杀生丸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在耳边。桔梗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瘴气缠绕，那些紫黑色雾气正试图钻进她的七窍。杀生丸站在她身前，毒华爪挥舞出银色光弧，每道爪风都撕裂大片瘴气，却无法阻止它们如潮水般涌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桔梗拉开长弓，破魔之矢凝聚起耀眼的灵光，"必须找到瘴气的源头。"

灵箭破空而去的刹那，瘴气突然剧烈翻涌。峡谷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由怨念凝结而成的巨手从迷雾中伸出，指甲比镰刀还要锋利。杀生丸将桔梗护在身后，犬妖真身的妖气骤然爆发——银白色的巨犬虚影在他身后浮现，獠牙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你去净化源头，这里交给我。"他的披风在妖气激荡中猎猎作响，金瞳里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桔梗没有犹豫。她踩着灵术凝结的光阶向上攀登，瘴气在她周身翻腾却无法靠近。越靠近崖顶，四魂之玉的反应越强烈，那颗嵌在她胸口的红色玉石正散发出灼热的温度，仿佛要挣脱皮肉的束缚。

当她终于抵达断魂崖最高处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崖顶中央矗立着一块黑色巨石，无数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将一具巨大的龙骨捆缚在岩石上。那些锁链上刻满了古老的咒文，每道咒文都在渗出紫黑色的瘴气。而在龙骨的头骨里，悬浮着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无数细小的血管般的怨念从心脏延伸到龙骨各处，让这具早已死去的躯体仍在微微抽搐。

"终于来了，巫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崖顶回荡。黑色心脏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跳动着幽绿鬼火，"你身上有四魂之玉的气息......那是我等待了千年的祭品。"

桔梗举起长弓，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她能感觉到这颗心脏蕴含的邪恶力量远超想象，那些怨念足以污染整个西国。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心脏周围萦绕的妖气——那是犬族王室特有的气息，却比杀生丸的妖气更加古老、更加狂暴。

"你到底是谁？"

"我是被遗忘的失败者。"黑色心脏发出桀桀怪笑，"犬大将那个懦夫不敢承认的过去，龙族不愿提及的耻辱......而现在，我将借你的灵力和四魂之玉重生！"

锁链突然绷直，龙骨的肋骨猛地张开，无数瘴气凝聚成的触手向桔梗袭来。她纵身跃起，灵箭连发，金色光羽如暴雨般射向黑色心脏。但那些攻击在触碰到心脏前就被瘴气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就在这时，崖顶突然传来剧烈震动。杀生丸的身影破开瘴气出现，他的银色长发染上了血污，毒华爪上还在滴落紫色的毒液，但那双金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看到龙骨中央的黑色心脏时，瞳孔骤然收缩："是你......龙族的叛徒敖玄。"

"哟，是犬大将的'好儿子'。"敖玄的声音充满嘲讽，"继承了父亲的力量，却和他一样愚蠢。你以为阻止得了我吗？"

瘴气突然爆发，整个断魂崖都在摇晃。桔梗感到灵力屏障开始龟裂，四魂之玉在胸口烫得像要烧穿皮肤。她看向杀生丸，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金瞳里映着她的身影，还有某种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桔梗。"杀生丸的声音穿透瘴气，清晰地传到她耳中，"用你的净化之力，我来撕开它的防御。"

"可是......"

"相信我。"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桔梗所有的犹豫。她闭上眼睛，将全部灵力灌注到长弓之中。四魂之玉的光芒与她的灵力融为一体，形成巨大的金色光箭，箭身上流动着古老的咒文。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瞳孔里只剩下纯粹的灵光。

杀生丸的妖气在同时爆发到极致。银白巨犬的虚影与他本人重合，犬爪撕裂空气发出爆鸣声。他如一道银色闪电冲向龙骨，毒华爪与瘴气触手碰撞时溅起漫天光屑。当他跃到黑色心脏正前方时，突然转身对桔梗伸出手——不是战斗的姿态，而是邀请的姿态。

桔梗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纵身跃向他伸出的手，灵箭同时离弦。当杀生丸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时，犬妖的妖气与巫女的灵力骤然融合，形成巨大的光茧包裹住两人。金色灵箭在妖气加持下化作贯穿天地的光柱，带着净化一切邪恶的力量，笔直射向那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不——！"敖玄发出绝望的咆哮。

光箭穿透心脏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瘴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湛蓝的天空。龙骨上的黑色咒文寸寸碎裂，那些缠绕的锁链化作金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桔梗和杀生丸悬浮在崖顶中央，掌心相贴的地方绽放出莲花状的灵光，那是灵力与妖气完美融合的证明。

当他们终于降落在地面时，桔梗发现四魂之玉的光芒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灼热躁动。而杀生丸左手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那些黑色咒纹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我们成功了。"她轻声说，指尖仍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杀生丸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桔梗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哭了，那些被瘴气勾起的悲伤与恐惧，在净化仪式完成的瞬间化作泪水滑落。犬妖的指尖带着妖力特有的冰凉，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你的眼泪，"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比四魂之玉更耀眼。"

桔梗的心跳漏了一拍。山风吹过崖顶，卷起她的黑色长发与他的银色发丝，在空中交织成缠绵的弧线。远处传来龙族的号角声，那是援军到来的信号，但他们谁都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在这一刻，人类与妖怪的界限，宿命与命运的束缚，都变得不再重要。桔梗知道，从杀生丸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从他说出"相信我"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位犬妖少主紧紧绑在了一起。

"杀生丸，"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印下轻柔一吻，"谢谢你。"

犬妖的身体僵住了。金瞳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从未有过的温柔。他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额头，呼吸间带着清冽的松木香气："笨蛋巫女。"

远处的云海翻涌着染上夕阳的金红，断魂崖的瘴气彻底消散，露出下方郁郁葱葱的森林。桔梗靠在杀生丸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宿命预言，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笑话。

毕竟当强大的巫女与骄傲的犬妖选择并肩而立时，还有什么宿命是不能打破的呢？

山风带着桔梗花的香气掠过崖顶，将这个无人知晓的誓言，送往遥远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