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卷着巷口的碎纸撞在便利店门上,"吱呀"一声蹭出老旧的回响。夏冬青刚关掉门口的霓虹灯,暖黄的光痕还黏在玻璃上,像层被揉皱的糖纸。他揉着发疼的右眼,指尖蹭过右眼角那颗淡红的朱砂痣——这颗痣从上周开始总发烫,像藏了团不肯熄灭的小火焰。口袋里的怀表硌了下腰,金属壳凉得像深冬的自来水,里面嵌着妹妹冬玥的照片,她扎着羊角辫,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额角还沾着小时候吃糖葫芦蹭的糖渣。
"冬青,帮我拿罐柠檬茶。"娅的声音从零食货架后飘过来,她踮着脚够顶层的薯片,浅蓝卫衣的下摆露出一截白皙的腰,颈间的星月玉佩晃着细碎的光,像揉碎的星子落进了她的衣领。
夏冬青应了一声,转身时右眼突然刺痛,像有人用细针顺着瞳孔扎进去。他闷哼一声扶住货架,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原本摆着可乐和泡面的货架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天花板往下压,像只无形的手要把他拽进深海。等视线重新聚焦时,他看见的是王座。
那是用无数魂灵的残片铸的,每一道纹路都泛着青灰的幽光,仿佛能听见魂灵在里面呻吟。王座上坐着个少女,穿曳地的黑裙,头发像瀑布一样垂到腰际,发梢还沾着几点暗紫色的雾气。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红得像凝固的血,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里面清清楚楚映着夏冬青的影子——他穿着旧外套,手里还攥着半罐没喝完的矿泉水,模样狼狈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夏冬青。"她开口了,声音像浸了冰的丝帛,划过耳膜时带着刺痛,"你的眼睛,倒真是件有趣的东西。"
夏冬青想说话,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少女指尖转着一颗发光的魂珠,珠子里突然映出赵吏的脸——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黑风衣,站在一片虚无里,嘴角还挂着惯常的痞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夏冬青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右手本能地去摸口袋里的怀表,却触到一片空——怀表不见了?
"你在找他?"少女突然前倾身子,黑裙的褶皱里滚出几缕黑雾,绕着夏冬青的脚踝打转,"等你能承受住眼睛里的'礼物',我会告诉你他在哪里。"
刺痛瞬间加剧,夏冬青尖叫一声往后栽倒,后脑勺撞在货架上,泡面罐和薯片袋劈里啪啦掉下来,砸得他后背生疼。
"冬青!"娅的身影冲过来,她的手按在夏冬青的右眼上,温暖的神力像泉水一样涌进瞳孔,刺痛像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消失。夏冬青喘着气抓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我、我看到了...一个穿黑裙的少女,还有赵吏——他在魂珠里,好像在说话..."
娅的脸色骤变,颈间的星月玉佩突然亮得刺眼:"是冥王阿茶。"她扶夏冬青坐起来,从冰箱里拿出瓶冰水递给他,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是冥界的统治者,赵吏失踪后,整个冥界都在找他。你的幽冥眼能窥破冥界的秘密,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夏冬青喝了口冰水,喉咙的灼痛感稍减:"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赵吏的事?"
娅蹲下来,目光掠过他发红的右眼:"因为你有用。"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幽冥眼是阴阳界的裂隙,能看尽百鬼的记忆,甚至能打开幽冥祭坛——那是连接三界的枢纽。阿茶需要你,要么为她所用,要么..."她顿了顿,"要么毁了你。"
夏冬青摸着口袋里的怀表——刚才的慌乱中他以为丢了,其实还在,金属壳已经被他攥得发烫。他想起昨天晚上超度红衣学姐时,林薇的鬼魂趴在他肩头哭,说"我只是想让他们说句对不起";想起上周在巷口遇到的老阿公,他的魂儿附在电线杆上,说"我等我闺女回来,她小时候总爱吃我煮的糖芋苗";想起赵吏临走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冬青,你比我想的要勇敢"。这些片段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恐惧淹没在底下。
"我不怕。"他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要找到赵吏,还要查清冬玥的事——她明明说过要等我放学一起吃冰淇淋的,怎么会突然...?"
娅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她的手很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我陪你。"她抬头看向便利店的窗户,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的影子,外面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但从现在起,你要更小心——冥王的注视,从来不是善意的。"
窗外传来猫叫,夏冬青循声望去,窗台上蹲着一只黑猫,眼睛是诡异的红色,像两颗浸在血里的玛瑙。它盯着夏冬青,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然后突然转身跳进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冥界的信使。"娅站起来整理卫衣的袖口,星月玉佩的光渐渐暗下去,"阿茶在提醒你,她一直在看着你。"
夏冬青的心跳了一下,他看向墙上挂着的赵吏的风衣——衣角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酒渍,那是去年冬天两人一起喝酒时,赵吏不小心洒上去的。他想起赵吏说过"冥界的家伙都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游戏"吗?
娅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符纸——那是从货架缝里掉出来的,黄色的纸面上画着复杂的咒纹,泛着淡淡的青光。她捏着符纸的边角,指尖燃起一点金色的火焰,符纸瞬间化为灰烬:"是冥界的追踪符。"她的声音冷得像冰,"阿茶在你身上留了标记,以后你的位置,她随时都能知道。"
夏冬青摸了摸右眼角的朱砂痣,那里已经不烫了,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还在,像有只冰冷的手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他把怀表贴在胸口,里面冬玥的照片隔着布料传来熟悉的温度:"没关系。"他说,"有你在,有赵吏的风衣,还有冬玥的怀表,我什么都不怕。"
娅看着他,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那是她很少露出的温柔表情,像春雪融化时的阳光:"嗯,我在。"
两人一起收拾地上的零食,夏冬青捡起最后一罐可乐时,发现罐底压着张便签纸,上面是赵吏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小子,遇到麻烦就喊我名字,虽然我可能听不到,但试试总没坏处。"夏冬青的鼻子突然发酸,他把便签纸折起来放进钱包,抬头时正好看见娅在擦货架上的灰尘,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头发上,像镀了层银。
午夜的钟声突然响起,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便利店的灯还亮着,像黑暗里的一盏航标。夏冬青走到门口锁上门,回头看向娅——她站在货架旁,星月玉佩的微光映在她脸上,美得像幅不会褪色的画。
"回去睡觉吧。"他说。
娅点头,跟着他走进里屋——那里有两张单人床,墙上贴着冬玥画的蜡笔画,桌子上摆着赵吏留下的酒壶。夏冬青躺上床,摸着右眼,听着娅均匀的呼吸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他又看到了那个穿黑裙的少女。她坐在王座上,指尖转着魂珠,魂珠里映着夏冬青的脸。这次她的嘴唇动了动,夏冬青听清了——
"游戏开始了,夏冬青。"
夏冬青翻了个身,把怀表抱在怀里,闻着上面熟悉的肥皂味,慢慢睡着了。窗外的风还在吹,便利店的灯还亮着,像在守着某个未说出口的诺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