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碎霜贴在睫毛上时，夏冬青正蹲在便利店门口系鞋带。赵吏留下的黑风衣领口灌进风，他缩了缩脖子，指尖碰到怀表链——那是用冬玥的旧头绳编的，红丝线磨得发亮。娅站在台阶上整理背包，星月玉佩垂在锁骨间，泛着像晨露一样的淡光：“把普洱带上。”她晃了晃手里的陶罐，“万人坑的阴气重，喝口热的能压一压。”
公交车站的油条摊飘着焦香，卖早点的老太太用袖口擦了擦眼镜，盯着夏冬青的风衣看了半天：“小伙子，你们要去西头巷？”她的手指关节裹着膏药，指节指向远处的雾霭，“那片废墟邪门得很——去年有个收废品的进去，出来后连自己名字都忘了，说听见满巷子都是喊‘冲啊’的声音。”
夏冬青接过豆浆，杯壁的温度透过纸杯渗到手心：“您见过穿旧军装的人吗？1937年的，叫张强。”
老太太的手顿了顿，豆浆勺“叮”地撞在杯沿上：“张强？”她抬头望着雾里的拆迁区，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往事，“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西头巷的老槐树底下，总坐着个穿灰军装的年轻人，攥着封信哭——后来拆迁队挖地基，挖出了三坛银元，还有半块染血的布料，上面绣着‘张’字。”
车窗外的雾越来越浓，等他们走到西头巷入口时，连身边的娅都快要看不清了。废墟里的断墙还留着当年的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红漆褪成了淡粉，像被雨水浸过的血。夏冬青踩着碎砖往前走，风衣下摆勾到一根钢筋，他低头去扯，指尖碰到一片凉——是块碎瓷片，白底上烧着朵小梅花，像冬玥小时候戴的发夹。
“小心。”娅抓住他的手腕，指腹下的皮肤泛着冷意，“这瓷片沾了阴气，会吸人气。”她从背包里掏出张符纸——是赵吏留下的，黄纸边缘卷着毛，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太极图——贴在瓷片上，瞬间冒出一缕青烟。
老槐树的影子在雾里晃了晃，树洞里还留着昨天烧家书的灰烬。夏冬青摸了摸树干，树皮上的纹路像张强的手掌，粗糙却温暖。再往前几步就是万人坑的位置，杂草长得比人高，草叶上的霜珠折射着晨光，像撒了一地碎银。娅突然停住脚步，指尖的星月玉佩开始发烫：“阴气在翻涌——有人动过这里的东西。”
夏冬青的右眼突然跳了跳，他揉了揉眼角的朱砂痣，抬眼时雾居然散了些——眼前的杂草堆里，躺着件破破烂烂的灰军装，领口的铜扣还亮着，编号是“88-173”，和张强说的“国民革命军第88师”一模一样。他蹲下来，手指刚碰到军装，就听见耳边传来喊杀声——“冲啊！把鬼子赶出去！”“机枪手掩护！”声音像从旧留声机里钻出来的，带着电流的杂音。
“冬青！”娅的声音里带着急，她伸手挡住他的眼睛，“是战场的残念——当年的喊杀声被阴气裹住，困在这儿了。”
夏冬青掀开她的手，右眼的幽光越来越亮：他看见满地的尸体，血把泥土染成了黑红色，一个穿灰军装的士兵抱着炸药包往坦克底下钻，身后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兵，喊着“班长！我跟你去！”；不远处的墙根下，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缩成一团，孩子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扎进耳朵——“娘，我怕。”
“他们……”夏冬青的声音发抖，“他们还不知道战争结束了。”
娅的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光，她轻轻挥了挥手，雾里飘起几片桃花瓣——是她用神力凝聚的幻象，“试着和他们说话。”她轻声说，“残存的执念是‘未完成’，你要让他们知道，仗打赢了，战争结束了。”
夏冬青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喊：“叔叔们！仗打赢了！日本鬼子投降了！”他捡起地上的军装，举过头顶，“张强的家书送到了！他的侄子还在老槐树下等着他！你们的家人也在等你们回家！”
喊杀声突然停了。雾里慢慢浮现出几个身影——穿灰军装的士兵，抱着孩子的女人，还有那个十七岁的小兵。他们的脸上没有血，眼睛里的戾气慢慢散了，像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女人抱着孩子走过来，小孩的手轻轻碰了碰夏冬青的手背，凉得像晨露：“哥哥，我饿。”
夏冬青想起背包里还有块桂花糕——是张建国昨天塞给他的，说是阿菊婶的手艺。他掏出来，放在碎砖上：“吃吧，甜的。”
小孩笑了，嘴角露出颗小虎牙，和张强一样。他抓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糖霜沾在下巴上：“谢谢哥哥。”
娅望着慢慢消散的雾，轻声说：“他们要走了。”
夏冬青望着那些身影，突然想起张强的家书，想起张建国的眼泪，想起444号便利店的灯光。原来所谓的“未完成”，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想知道，仗打赢了没？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只是想尝一口甜的桂花糕，只是想把信送到家人手里。
他们转身要走时，夏冬青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叮”的一声——是敲碗的声音。他回头，看见墙根下蹲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孩，看着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个破碗，碗沿缺了个口。小孩抬头，眼睛里都是泪：“哥哥，我找不到娘了。”
娅的眉头皱了皱，她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指尖沾到一点黑——是符灰，“有人给你贴了封魂符。”她的声音冷下来，“是谁？”
小孩摇摇头，手里的碗晃了晃，里面装着半捧碎砖：“一个穿黑衣服的爷爷，说帮我找娘，然后贴了张纸在我头上，我就动不了了。”
夏冬青的右眼突然亮起幽光，他盯着小孩的额头——那里有个淡紫色的符文，像条扭曲的蛇，“是安倍邪一的符。”他咬牙说，“他在操控这些鬼魂。”
娅的掌心泛起金光，她轻轻按在小孩的额头上，符文“滋滋”冒着烟，慢慢消失了：“别怕，我们帮你找娘。”
小孩的脸上露出笑容，他指着废墟深处：“娘在那边，她穿着红衣服，抱着个布娃娃。”
夏冬青和娅对视一眼，跟着小孩往废墟里走。雾又升起来了，裹着他们的身影，远处传来老槐树的风声，像谁在轻轻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两岁～没了娘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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