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雨下了整整三天,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饭馆的铁皮屋顶,倒像是在为这闷热的夏夜奏着催眠曲。青玄子坐在隔间的桌前,借着台灯的光,细细打磨着一枚桃木钉。
这几日他帮着赵虎打理饭馆的杂事,空闲时便钻研《阴阳风水录》和《基础剑法纲要》。蕴剑境初期的真气虽弱,但每日运转周天,倒也日渐凝实。只是那晚驱散怨鬼损耗的真气,直到今日才堪堪补回。
“叮铃——”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青年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湿冷的雨气。他约莫二十三四岁,身材中等,脸上沾着些泥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星辰。
“赵老板,来碗牛肉面,多加辣。”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透着一股爽朗。
赵虎正忙着擦桌子,抬头一看,笑道:“是阿木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被称作阿木的青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工地上加班,刚完事。这天儿,雨下得跟漏了似的。”
青玄子闻声从隔间走出来,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阿木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道袍,微微一愣,随即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多谢道长。”
“客气了。”青玄子笑了笑,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这青年印堂虽有些疲惫之色,却透着一股刚正之气,只是左肩隐隐缠着一丝极淡的晦气,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赵虎很快端来一碗牛肉面,热气腾腾的,红油浮在汤面上,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阿木也不客气,埋头大口吃了起来,吃得满头大汗,连声道:“痛快!赵老板这手艺,绝了!”
青玄子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道:“这位兄弟,你左肩近日是否有些发麻,夜里偶尔还会做些噩梦?”
阿木吃面的动作一顿,惊讶地抬头看他:“道长怎么知道?我这肩膀确实从三天前开始不对劲,总觉得沉甸甸的,晚上睡觉也不踏实,梦见些乱七八糟的黑影。我还以为是干活累着了,没当回事。”
赵虎也凑了过来:“阿木,还有这事?咋不早说?”
阿木挠了挠头:“想着不是啥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青玄子走到他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左肩,沉声道:“你这不是累着了,是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三天前,你是不是去过什么阴气重的地方?”
阿木皱着眉回想了片刻,忽然道:“三天前……我在工地上清理地基时,挖出过一口老井,井口封着块大石板,上面还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当时觉得渗得慌,没敢多待,难道是那时候沾上的?”
青玄子点了点头:“多半是。那口井怕是有些年头了,积了不少阴气,你靠近时被缠上了。虽是小麻烦,但拖久了,阴气入体,怕是会伤及根本。”
阿木脸色微变:“那……那咋办啊道长?”
“无妨,”青玄子从怀里取出一枚桃木钉,“你把这枚桃木钉带在身上,贴身放着,三日之内,晦气自散。另外,今晚回去用艾草煮水泡泡澡,能去去身上的寒气。”
阿木连忙接过桃木钉,入手温润,仿佛带着一股暖意,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就要给钱,却被青玄子按住了手。
“一点小忙,不必如此。”
阿木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道长仗义!我叫林木,就住在附近的工棚里,以后有事,道长尽管找我,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赵虎在一旁笑道:“阿木是个实在人,工地上的活儿样样精通,人也勤快。”
青玄子对林木点了点头:“我叫青玄子,暂住在这里。”
林木很快吃完了面,又谢了青玄子几句,才顶着雨匆匆离开。赵虎看着他的背影,对青玄子道:“阿木这孩子不容易,父母走得早,一个人在城里打拼,靠着一手木工活计吃饭,为人特实在,就是性子太倔,有啥难处都自己扛着。”
青玄子嗯了一声,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夜。他能感觉到,那口被挖出的老井,恐怕不止是积了阴气那么简单。
次日一早,雨停了。青玄子正帮赵虎打扫门口的积水,林木却匆匆跑了过来,脸色有些发白。
“青玄道长,不好了!”林木喘着气道,“工地上出事了!”
青玄子心中一紧:“出什么事了?”
“昨天我挖出的那口老井,今早工头让人去清理,结果下去两个人,到现在都没上来!”林木急道,“下面黑黢黢的,扔石头下去都听不到回声,工地上的人都慌了,有人说……说那井里有东西!”
赵虎也吃了一惊:“还有这事?”
青玄子眉头紧锁:“带我去看看。”
三人匆匆赶往工地。工地位于市中心的一处拆迁区,周围围着高高的挡板,里面一片狼藉。不少工人围在一口新挖开的地基旁,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恐惧之色。
青玄子挤到前面,只见地基中央有一口老井,井口用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板盖着,石板边缘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与他在师傅留下的古籍中见过的镇邪符文有几分相似。此刻石板被挪到了一边,露出黑漆漆的井口,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井下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即使是在晨光下,也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道长,就是这口井。”林木指着井口道。
青玄子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井口的符文,又探头朝井下望了望。井里深不见底,黑漆漆的,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他能感觉到,井下的阴气比昨日在林木身上感受到的浓重了百倍不止,而且带着一股凶戾之气。
“这井不能碰。”青玄子沉声道,“里面的东西,不简单。”
这时,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是工地的工头王强。他皱着眉看了青玄子一眼:“你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耽误了工期你赔得起吗?”
赵虎连忙道:“王工头,这位是青玄道长,懂些阴阳道法,他说这井有问题,肯定是有原因的。”
王强嗤笑一声:“什么道长?我看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不就是口破井吗?能有什么问题?肯定是那两个小子自己不小心掉下去摔伤了,赶紧找几个人下去看看!”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动。井下的阴气实在太重,光是站在旁边就觉得心里发毛。
“没人去是吧?”王强瞪着眼,“谁下去,我给他加五百块钱!”
重赏之下,果然有勇夫。一个身材壮实的工人咬了咬牙,系上绳子就要下去。
“等等!”青玄子拦住他,“这井里的阴气带着凶煞,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王强不耐烦了:“你少在这碍事!再不让开,我叫保安了!”他说着,就要去推青玄子。
就在这时,井下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冒泡。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弥漫开来,比化粪池的味道还要难闻。
众人脸色骤变,纷纷后退。王强也吓得缩回了手,脸上的嚣张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玄子眼神一凝,从怀里掏出三枚桃木钉,又将那柄桃木剑握在手中。他能感觉到,井下的东西被惊动了。
“砰!”
一声巨响从井下传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撞击了井壁。整个地面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井口冒出的黑气变得更加浓郁,隐隐凝聚成一只只扭曲的鬼爪形状,朝着周围的人抓去。
“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工人们吓得四散奔逃。王强也顾不上工期了,连滚带爬地跑向挡板外。
只有青玄子、赵虎和林木还留在原地。赵虎虽然害怕,但还是握紧了手里的擀面杖,挡在青玄子身侧。林木也捡起一根钢管,脸色发白,却没有后退。
“赵大哥,阿木,你们快退开!”青玄子沉声道。
“那你怎么办?”赵虎急道。
“我没事。”青玄子目光紧紧盯着井口,“这东西怨气极重,怕是已经害了不少人,今日不除,后患无穷。”
话音刚落,井下再次传来一声咆哮,一只布满绿毛的巨大爪子猛地从井里伸了出来,拍在地上,坚硬的水泥地瞬间被拍出一个大坑!
那爪子的主人缓缓从井里爬了出来,竟是一只体型庞大的水鬼,浑身覆盖着湿滑的绿毛,眼睛是浑浊的红色,嘴里流着腥臭的涎水,双手是锋利的爪子,看起来恐怖至极。
“是……是水鬼!”林木失声惊呼,握着钢管的手都在发抖。他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也听过不少关于水鬼找替身的传说。
水鬼的目光落在青玄子身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猛地扑了过来。
青玄子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全力运转,注入桃木剑中。桃木剑发出耀眼的红光,带着一股凛然的阳气,迎向水鬼。
“铛!”
桃木剑与水鬼的爪子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水鬼被震得后退了两步,爪子上冒出一阵黑烟,显然被桃木剑的阳气所伤。
青玄子也被震得手臂发麻,这水鬼的力量远超他的预料。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必须想办法克制它。
“赵大哥,找些生石灰来!”青玄子大喊道。水属阴,生石灰遇水放热,阳气极盛,或许能克制这水鬼。
赵虎反应过来,连忙拉着林木跑去工地的材料堆里翻找。
水鬼被激怒了,再次扑了上来。青玄子不敢硬接,只能仗着身法灵活,不断躲闪。他一边躲避,一边将桃木钉时不时地掷向水鬼,每一次击中,都能让水鬼发出一声惨叫,但也仅仅是伤及皮毛,无法重创它。
很快,青玄子就有些体力不支了。蕴剑境初期的真气本就不多,经过这一番缠斗,已经所剩无几。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一个不慎,被水鬼的爪子扫中了后背,顿时感觉一股阴冷刺骨的疼痛传来,整个人被拍飞出去,撞在墙上,喷出一口鲜血。
“青玄道长!”赵虎和林木正好提着一袋生石灰跑回来,见状惊呼。
水鬼见状,发出一声得意的尖叫,朝着倒地的青玄子扑去,想要一口将他吞噬。
青玄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鬼,心中一沉,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师傅留下的桃木钉,脑海中闪过师傅的面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孽畜,敢伤吾徒!”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从青玄子怀中飞出,瞬间化为一道金色的符,朝着水鬼射去。那符在空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一轮小太阳,所过之处,黑气尽数消散。
“啊——!”
水鬼被金光击中,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身体如同冰雪般迅速融化,最终化为一滩黑水,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金光散去,一枚古朴的黄色符纸飘落在地,正是青玄子一直贴身收藏的、师傅玄通留下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青玄子怔怔地看着那道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想到,师傅竟然还在暗中护着他。
赵虎和林木连忙跑过来,扶起青玄子:“道长,你没事吧?”
青玄子摇了摇头,擦掉嘴角的血迹,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若不是师傅留下的护身符,他今日必死无疑。
“多谢师傅……”青玄子低声喃喃道。
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大概是有人报了警。赵虎连忙道:“道长,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快走吧!”
青玄子点点头,被赵虎和林木一左一右扶着,悄悄离开了工地,回到了饭馆。
回到隔间,青玄子躺倒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酸痛,后背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赵虎找了些草药给他敷上,林木则在一旁不停地道歉,说是自己连累了他。
“不关你的事。”青玄子虚弱地笑了笑,“那水鬼本就该除,就算没有你,迟早也会出事。”
林木看着青玄子苍白的脸,眼神坚定:“道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林木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赵虎也拍着胸脯道:“对!我们都是兄弟!以后有啥难处,咱们一起扛!”
青玄子看着眼前这两个真诚的汉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师傅说,要多结交朋友,江湖路远,一个人走太孤单。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可以同行的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驱散了刚才的阴霾。青玄子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会遇到更多的凶险,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体内的真气缓缓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他能感觉到,经过这次生死之战,自己的真气似乎比以前更加凝实了,距离蕴剑境中期,又近了一步。
而那枚救了他性命的护身符,已经化为飞灰,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暖意,萦绕在他心头,仿佛师傅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