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围那些或惶恐、或谄媚、或麻木的面孔不同,这个女孩的眼神太过平静。她没有躲闪,也没有迎合,只是坦然地回视着他,清澈的眼底映着夏日过于明亮的阳光,却照不进丝毫他习惯看到的情绪。
他看到了她额角未干的汗迹,看到她洗得发白的T恤衫肩上蹭到的彩色颜料,也看到了她站在泥土地上,那双廉价的帆布鞋边缘沾着的黄土。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程式化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毫无温度
马嘉祺温同学,辛苦了。感谢你为联邦基础教育做出的贡献。
他等待着对方的惶恐、激动或是语无伦次的感谢。
温昭看着这只伸到面前的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养尊处优的地位。
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先是侧过头,轻轻将右手在自己T恤的下摆上擦了擦,擦掉了刚才收拾画具时沾上的灰土和汗湿。
这个细微至极的动作,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马嘉祺周身那无形的、隔绝一切的气场。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指尖残留的颜料痕迹,以及T恤上那淡淡的手印。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只过于干净的手,在这个女孩面前,显得如此突兀和……可笑。
然后,她才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她的指尖带着夏日阳光的温热,和一丝粉笔灰般的细腻触感。
温昭马先生好
她的声音平和,像山涧滑过的溪水,没有任何波澜
温昭我只是在做分内的事,孩子们开心就好。
没有称呼他“委员”,没有感谢他的“关怀”,甚至没有接他那句“贡献”的官方说辞。一句简单的“马先生”,一句“孩子们开心就好”,轻描淡写地,将他所有居高临下的姿态,都化解于无形。
马嘉祺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如同面具般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裂纹。
他看着她迅速而自然地收回手,神态依旧淡然,仿佛刚才与联邦司法世家继承人的握手,与和村里任何一个老乡打招呼,并无本质区别。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窜过他的神经。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无视,被平等对待甚至可能被俯视的错愕与不适。
他第一次在一个“底层”的普通人面前,感到自己所有的光环和权力,都像是击在了空处。她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与此地的格格不入,以及他那份深植于骨髓的、对蝼蚁的蔑视,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而她,只是完成了这场不得不进行的社交礼仪,微微颔首,便转身重新走向那群孩子,将那个属于她的、充满泥土和颜料气息的世界,与他的冰冷奢华,彻底隔绝开来。
马嘉祺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短暂的、带着粉笔灰的触感。
他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难辨。
这场例行公事的巡查,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偏离预设的轨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