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的童年,是由草药味、壁炉火光和一个名字组成的。
母亲艾琳总是躺在那张雕花藤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连说话都要攒足力气。
阳光好的时候,母亲会让她坐在膝头,用枯瘦的手指梳理她的金发,一遍遍地说:“维娜,你有一个很厉害的舅舅。”
维娜,是西尔维娅的小名,母亲总爱这样叫她,仿佛这两个字里藏着某种秘而不宣的期许。
舅舅叫盖勒特·格林德沃。每次念起这个名字,母亲的声音都会轻轻发颤,像是触碰了什么珍贵又危险的东西。
她的眼睛会微微睁大,映着壁炉里跳动的火光,亮得惊人,仿佛那团火焰不是在炉膛里,而是在她的瞳孔中燃烧。
西尔维娅曾好奇地追问舅舅做过什么,母亲却总是摇摇头,只说他住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塔里,塔尖能刺破云层,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风景,能看见日出时的霞光和日落时的余晖,却也藏着最沉的孤独,重得连风都吹不散。
“舅舅会来看我们吗?”五岁的西尔维娅趴在母亲胸口,听着她微弱的心跳,像听着一座快要停摆的钟。
母亲摇摇头,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带着草药的凉意:“不会。但他会知道我们,会看着维娜长大。”她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小的银锁,锁身上刻着一朵玫瑰,花瓣边缘是尖锐的荆棘,“这是舅舅给你的第二件礼物除了你的名字就是它,戴上它,就像舅舅在保护你。”
西尔维娅把银锁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感到安心。她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从不提这个话题,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母亲的咳嗽声是夜里最常听到的声音,像一根细弦,在寂静里反复拉扯。
那年冬天来得特别猛,窗外的雪下了三天三夜,把小屋围得严严实实。母亲的咳嗽越来越重,连抬手抚摸她头发的力气都没有了。
“维娜……”母亲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睛却紧紧盯着她,“不要担心,我给你舅舅写了信,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家人了,他会帮我保护你的。记住,你是格林德沃的孩子……要坚强,要活下去……”
西尔维娅听不懂这句话里的重量,只是抱着母亲冰冷的手放声大哭,泪水打湿了母亲的衣袖,也打湿了自己胸前的银锁。
她哭了很久,直到那只手再也没有了温度,直到壁炉里的火彻底熄灭,橘红的光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直到小屋里只剩下她的哭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单调而绝望。
她蜷缩在冰冷的藤椅上,怀里抱着那个银锁,仿佛抱着母亲最后的体温,也抱着那个只存在于母亲话语里的舅舅。雪还在下,落在窗棂上,像谁在轻轻叹息。
她不知道,在遥远的远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塔里,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透过层层风雪望向这边,曾经空洞无波的目光,因为她的存在,重新有了沉甸甸的重量,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