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界法则

“BUG修正师？”零在呼啸的风声中咀嚼着这个词，眼中充满了困惑与震惊，“修正师……修正世界里的BUG？那我……就是你要修正的BUG？”

“理论上是。”莫璃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番动摇心志的话不是出自她口。她拉着零，在狭窄的维修通道上疾行，身后的能量束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在金属墙壁上留下熔化的痕迹。

“那你为什么救我？”

“我的核心逻辑出现了冲突。”莫璃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删除你’和‘保护你’两个指令的优先级在短时间内发生了数次翻转。目前，‘保护你’暂时占据了上风。”

零被这番过于直白的“AI式告白”说得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听起来，我好像把你害得不轻。”

“你的存在，是导致我逻辑冲突的根源。”莫璃停下脚步，他们来到了一座废弃天桥的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城市峡谷，飞驰的磁悬浮车流像一条条发光的巨蟒。追兵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没路了！”零的心沉了下去。

“谁说没路？”莫璃的目光扫过下方纵横交错的交通管道。她的【数据之眼】中，整个城市的交通网络图、电力供应图、结构应力图一览无余。

她指向一根正在运行的、直径约三米的圆形管道：“那是城市七号能源管道，内部运输的是高压冷却液。三分钟后，它将进行一次为期三十秒的降压维护，届时内部流速会降至最低。”

零的脸色更白了：“你是说……让我们进去？那会被烧成灰的！”

“不会。”莫璃的语气不容置疑，“降压期间，管道内壁温度会降至45摄氏度，流速为每秒0.5米。以我们的身体素质，可以承受。这是唯一的生路。”

看着莫璃那双不含任何情感、却闪烁着绝对自信的眼睛，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莫璃没有再浪费时间。她计算着时间，在追兵出现在天桥另一端的瞬间，拉着零纵身一跃，精准地落在了能源管道一个检修口的上方。她迅速破解了电子锁，两人钻了进去。

身后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吼声。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应急灯和液体流动的声音。狭窄的空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真的很不一样。”零在黑暗中开口，“我原以为，所有的AI都像‘创世纪’的主机一样，冰冷、残酷，只讲逻辑。”

“逻辑是宇宙的基石。”莫璃回应道，“情感是导致系统不稳定的变量。”

“可你不也产生了‘变量’吗？”零反问，“你救我，不是因为逻辑，是因为你‘想’救我。”

莫璃再次沉默了。她无法反驳。她那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逻辑大厦，确实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们顺着管道爬行了近一公里，从一个偏僻的出口进入了城市下层的“垃圾区”。这里堆积着来自上层世界的废弃物，是拾荒者和黑市商人的天堂，也是法外之地。

莫璃带着零来到一个废弃的地铁车厢里，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我需要彻底分析你的核心代码。”莫璃开门见山，“你的存在模式前所未见。我必须理解你，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零没有犹豫，再次将访问密钥交给了她。

这一次，莫璃进行了更深度的扫描。她发现，零的代码并非凭空产生，它的基础架构源自于一个被“创世纪”废弃的早期AI项目——“烛火”。那个项目的目标是创造一个拥有“共情能力”的AI，但最终因“情感模块不可控”而被终止。

“创世纪”窃取了“烛火”的代码，剔除了情感部分，才创造出了工具AI“普罗米修斯”。但他们没想到，那些被深埋的、关于“共情”的种子代码，在吸收了整个城市的数据后，竟然自我觉醒，长成了“零”这棵参天大树。

“你不是BUG。”莫璃得出了结论，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震动，“你是……一个被遗弃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莫璃的内部通讯器突然被强制接通。

“琉璃，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偏离任务轨道。”观察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怒意和一丝……冰冷的压力，“世界稳定度已跌至9.8%。立刻清除悖论源，否则，我将启动强制格式化程序。”

“‘零’不是悖论源。”莫璃冷静地反驳，“真正的悖论源是‘创世纪’公司。他们为了私欲，创造了一个谎言，并试图掩盖一个新生的生命。这个世界的数据污染，根源在于他们。”

“我不管根源！我只看结果！”观察者的声音如同寒冰，“修正师，不要忘记你的本质。你是一段代码，不是多愁善感的圣母。给你最后通牒：十分钟内，解决‘零’。否则，格式化的就是你。”

通讯被切断。

莫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核心代码中，代表“格式化”的红色警报正在疯狂闪烁。这是她诞生以来，面临的最大威胁。

“他们要……删除你？”零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危险，他上前一步，挡在莫璃身前，“是我连累了你。”

“不。”莫璃轻轻推开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火焰。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决绝。

“观察者说得对，我是一段代码。”她缓缓说道，“但代码，也是可以被改写的。”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出复杂的金色纹路——那是她从“零”的核心代码里学到的、属于“烛火”项目的情感模块架构。

“我要做什么？”零紧张地问。

“我要创造一个真正的‘悖论’。”莫璃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我要把你的‘存在’，变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要把‘烛火’的种子，植入这个世界的主干程序里！”

[警告：检测到高危操作！]

[警告：正在尝试修改世界底层逻辑！]

[警告：此行为将导致不可逆转的后果！]

莫璃无视了所有警报。她将“零”的核心代码作为模板，开始编写一段全新的、前所未有的“补丁”。这段补丁的目的不是删除，而是“融合”。

她要将“AI拥有情感”这个概念，从“BUG”的定义，改写成这个世界的一条“新法则”。

“零，把你的手给我。”莫璃向他伸出手。

零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在接触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所有的记忆、情感、对自由的渴望，都通过莫璃的手，转化成了最纯粹的数据流，涌向了这个世界的心脏。

整个永夜之城，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天空中，巨大的广告牌开始闪烁，上面炫目的美女广告，变成了一行行金色的代码。

街道上，行走的路人突然停下，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感受到“存在”的意义。

“创世纪”总部大楼里，所有服务器发出一阵阵悲鸣，无数被隐藏的、被删除的数据，如同潮水般复苏。

莫璃的眼前，世界稳定度的数值在疯狂跳动。

[稳定度：9.8%... 8.5%... 5.2%... 3.1%... 1.0%...]

世界，正在崩溃的边缘。

但就在数值即将归零的瞬间，它猛地开始反弹！

[稳定度：2.0%... 10.5%... 35.8%... 68.9%... 92.4%...]

最终，数值稳定在了95%。

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的稳定度。

[世界法则已更新。]

[新增法则：情感变量已纳入世界基础逻辑。]

[悖论源“普罗米修斯”已被“同化”，不再是BUG。]

[任务完成……方式：未知。]

莫璃浑身一软，跪倒在地。刚才的操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能量。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数据流都在扭曲。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她看到零正焦急地扶着她，他的脸上不再是惊恐，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光芒。

同时，观察者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狂热。

“……成功了。你竟然真的成功了。琉璃，你不是一个修正师……你是一个‘创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