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在我的家乡里有一个传承至今的习俗。人一辈子的末端需要回归到那本源的故土里，在那扎根出生又在那离世归于落土，尽管我早已与这个习俗毫无瓜葛，我也与我那本源的家乡相隔许久。

当我再次踏上那段路程的时候，难言之隐缄默了我的言语，路途的宁静也只是表象的和平。坐在副驾的男人尽显柔弱，我知道那在长袖下的双手纤细苍白，手背密密麻麻的无数针孔早已蚕食他生的希望。他病了，在我得知的时候是医院里的人给我打了电话，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来签字。赶到医院看见他坐在病床上望向外面的枝丫，风吹起绿叶微微颤动，那一瞬带下一片枯黄的叶子，他悠悠的晃着，轻触地面成为土地与树木新的养料。碎发长的遮住了他的双眸，浸默无波澜的望向窗外。他的脆弱暴露无遗但那股莫名的冲动想让我轻唤一声－－哥，我带你去治疗吧。

驱车到了家楼下，熟悉的单元楼带着冲击的回忆，但那些回忆终究不是什么感人肺腑的温馨日常，家的意义在岁月长河里消磨殆尽对于我来说早就不再重要。烦躁感让我很想抽烟，但顾及那位病人还是忍住了。我将他的行李拿起迈步向台阶走去，到了四楼一切还是和印象中没有差，生锈的铁门，黯淡的对联。

我将行李放下默默等待着他来开门，在高处俯视他的行动，而我直勾勾的眼神也换来了他的一瞥，终于将他的全脸看清，啧真是狼狈。温之时你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人到如今的地步真是狼狈啊，还要我这个弟弟来为你送行。我知道他的高傲姿态，所以当他别过脸倒也在我意料之内，我只得让他慢慢来开门。

这个家的钥匙我早就扔了，与其说扔了倒不如是怕我反悔的限制。我进门将他的东西放好，就打算离开了，他的事情本就与我无关。

“吃顿饭再走吧，我不想欠你这个人情。”他从来不愿与我对视，冰冷的语气我也知道重点在后者，明明都这样了也不愿来求我，这个弟弟当的就是如此无用。

“不用了，你也不欠我什么。”

我不想与一个病人拌嘴，不等他二次挽留我就关门走了。

啧。没有带打火机，我驱车到最近的小卖部买了打火机，店主看我的眼神略带审视，随后在我打算走的时候开口道：“你是温之野？”

我有点意外还有人认识我“你是？”

“真是的，高中同学都认不出来了？唉好久都没见到你了，这么些年也没说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同学，真不够意思啊你。你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看着他的外形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只得与他寒暄几句，高中班里人都知道我与温之时关系要好，但我并不太想提起他只寥寥几句带过。

“这个年纪你哥怕是都要结婚了。”

结婚？怎么可能谁都忍受不了他古怪的脾气。我默默在心里吐槽，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他现在怕是也谈了对象了，真是不爽极了。

还在聊天打岔，店门又进来了一人，那半长发耷拉在素白的披肩上，淡然的神态更是显得有些温婉。看见是他都有些意外了，寂静的空间让我有些窒息，但好在那位同学放过了我跑去和温之时搭起话来。我跑出去蹲在街边抽起烟来，尼古丁短暂让我放弃了思考，这种解压方式早就成为了习惯，但我回想刚刚的场景那久违沉寂的心又开始跳动着。

家里人从小对我就不上心，好在我哥那会还并未放弃我，一个人将我拉扯大，不知是依赖早已成为习惯还是中邪昏了头，我对我哥萌生了那种想法，惶恐与情愫拉扯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哥。那段时间的回避让我哥也开始不解，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但面对那张出尘的脸我又无法抑制的跳动，爱恋早已战胜了惶恐。我小心隐藏着这个秘密发誓一辈子不会让这个秘密冒头见光，但在高考后的那个夜晚，大抵是我哥对我的过度纵容总让我觉得我在他那里是与众不同的，缺乏的爱如同黑洞般让我不停的想要将这个在意我的人一辈子都属于我，真是昏了头了到底为何会幻想他能喜欢我。但错误就算是过错也不会迎来原谅的转机。

他看见我在路边蹲着还是走了过来想让我去吃顿饭，我知道我这样活脱脱像个流浪的狗。最终还是答应了，知道他快死了反而对他提出的请求无法抗拒，就像小时候的他也从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一般。温之野啊你可真是没有出息.....肖想一个快死的人吗，温之时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你能不能也给我一点留念啊......哥我真的求你了。

他将我领了回去，老破小早就没有路灯，我举着手电筒想多为他照亮一点，为了方便我也只能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那股薰衣草的香味沁入我的鼻尖，他还是那么喜欢这个味道，喜欢到从小用到大。我们进到家里，他就准备去做饭了，我多少是有点想去帮他，让一个病人给我这个健全人做饭多少有点良心不安。到最后我成功将他拖出厨房留在里面备菜，可能也是出门累了的缘故他没有拒绝我。如此温馨的场景在那次离开家后我便再也没有体会到，就好像我们还是如小时候一样。

带着从温之时那里偷来的吻我便踏上了离家的道路，大学读完后早早就进公司上班了，我承认我不愿看见他厌恶的脸，我也承担不了那后果，所以我也不想回家了，至此竟也真这么久没回去看过。

饭桌上我还是忍不住问他“真不打算治疗了吗。”

“嗯。”

真是无情的人啊。一个字也打消了我后面的所有劝说，我也没有立场劝说他活着，痛苦早已灌溉了他的一生我无权留下他。

我看见他踌躇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名下只有一套这个房子，找个时间我过户给你。”

我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补充到“如果你不想要我会直接给政府回收。”

温之时你连被拒绝的后路都想到了，真是好样的。

从始至终都没有等我的回答好似默认我不会收下一样，他起身打算收拾碗筷，我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你身体不好，休息去吧我来。”

当我收拾好在看他早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今天的事情确实很多，他的精力也早就支撑不起。我蹲在地上看着他的睡颜，轻轻将头发带到耳后，从小就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细腻的皮肤，还有因病态而苍白的脸看着就像个瓷娃娃。直到现在都还没接受他有一天真的会死，我无端续想着那些场景，如同那晚一样的恐慌顿时裹挟着我。

我摩挲着他的指尖，寒意仿佛也渗透进我的体内。我想大抵今天这一晚过去将再也见不到了，他也不会来找我，下一次真的就是在他的葬礼上了。悲伤自上而下，我不想留下遗憾.......无非就是像那时候一样继续当逃兵罢了。

温热的接触让我心奋着，不仅是对心上人多年未见的欣喜，还有我对他无处发泄的爱......无数念头涌上心头混在在脑海里，我只想无数次加深此刻的吻。

哥......我爱你。

到最后还是无法破开那道壁垒，再一次成了爱情的逃兵。即使现在的温之时早已不在意，温之野也不愿赌上一切去核实那个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