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鎏金铜灯燃着彻夜不熄的烛火，映得殿内每一寸金砖都泛着冷硬的光。陆栀柠扶着侍女的手踏上丹陛时，指尖还残留着马车外凛冬的寒气，可殿内扑面而来的暖意，却比塞外的风雪更让她心悸。
殿中明黄色的龙椅上，萧翎渊正垂眸翻着奏折，玄色龙纹常服的衣摆垂落在阶前，明明是松弛的姿态，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直到她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那道目光才终于从奏折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没有预想中的杀意，也没有胜利者的倨傲，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像极了前世她亲手将毒酒递到他唇边时，他眼底最后的死寂。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低沉，裹着冬日的霜气。
陆栀柠缓缓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这样近地看他——他还是大雍的帝王，而她不再是那个与他兵戎相见的大靖长公主，而是被他亲自从亡国的废墟中“请”回后宫的战利品。
“朕听说，长公主在靖都破城那日，曾自缢于宫墙？”萧翎渊放下奏折，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每一下都像敲在陆栀柠的心尖上，“为何又活下来了？是觉得，朕的后宫，比黄泉路更有趣？
她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是如何听信谗言，误以为他要对大靖赶尽杀绝；是如何在城破之日，亲手将毒酒灌进他口中；又是如何在他死后，才发现所有的误解与阴谋，最终在悔恨中自焚于冷宫。
“臣妾……”她喉间发紧，想说“臣臣妾想弥补”，却在触及他眼底的恨意时，将话咽了回去。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在他眼中都只会是惺惺作态。
萧翎渊忽然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停在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发顶，说出口的话却淬着冰：“这一世，朕不杀你。”
陆栀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将她打入更深的寒渊：“朕要你留在这烬宫之中，封你为栀贵妃，赐你无上荣宠。”他伸手，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然后，一点一点，尝遍前世你给朕的所有苦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皇后沈惊凝温和的嗓音：“陛下，臣妾听说栀贵妃今日入宫，特意备了些暖身的汤羹，过来看看。”
沈惊凝身着正红色的皇后朝服，缓步走入殿中，目光落在陆栀柠身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她走上前，自然地挽住萧翎渊的手臂，柔声说：“陛下对贵妃可真好，刚入宫就给了这般体面，想来往后这后宫，又要多几分热闹了。”
陆栀柠看着眼前相携的两人，心口一阵抽痛。她知道，沈惊凝是前世就陪在萧翎渊身边的人，这一世，有她在，自己的“赎罪”之路，只会比想象中更难。
萧翎渊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揽住沈惊凝的腰，看向陆栀柠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栀贵妃，往后便在长乐宫住下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宫。”
话音落下，他便拥着沈惊凝转身离去，只留下陆栀柠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长信宫，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中，日复一日，承受着他精心策划的“报复”。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长乐宫的琉璃瓦上，无声无息，却像极了她前世未尽的悔恨，和这一世看不到尽头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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