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68年,秋,南星市。
夕阳给这座人类与各族混居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兽人商贩在收拾摊位,几位身着素雅长袍的精灵站在街角的灵术通讯器前,低声交谈着,他们的银发在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陈默推着他那辆叮当作响的二手自行车,慢吞吞地穿行在放工的人流中。一切都显得平常而……安宁。过于安宁,反而像一层脆弱的糖衣。
他对这份和平没什么实感。他的人生就像这辆破车,能勉强向前,已是万幸。脑子里盘算的是这个月兼职的工资,以及如何应对房东——一位精明矮小的地精先生——的催租。
“陈默!你又在发什么呆呀?”
一个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陈默回头,看到爱莉小跑着追上来。她尖尖的耳朵在夕阳下透出微光,淡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蜂蜜,一双碧绿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些许嗔怪望着他。作为一位精灵,爱莉的身上却鲜少有种族刻板印象里的清冷疏离,反而总是充满了人类少女般的活力。
她晃了晃手里印着藤蔓花纹的纸袋,“刚出炉的月光草馅饼!喏,给你一个。”她将还带着温热的馅饼塞到陈默手里,自然的动作里是数年如一日的熟稔。
陈默接过,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温暖。“谢了。”他声音闷闷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自己胸前——那里挂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金属项链,坠子是一个抽象的符文图案,据说是人类爷爷留下的遗物,冰凉的触感让他纷杂的心绪稍微安定。
“周末我们去新开的‘星空露台’好不好?”爱莉和他并肩走着,声音轻快,“听说那里能俯瞰整个城市的灯光,还能感受到微弱的星辰之力哦!我存了点零花钱……”
陈默下意识地想拒绝,节省是他的本能。但他瞥见爱莉眼中闪烁的、对这座城市、对生活纯粹的热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至极的防空警报,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那声音不像演习时那般规律,而是充满了急促与恐慌,像垂死巨兽的哀嚎。
街上的祥和瞬间蒸发。
“虚空裂缝!”一个兽人咆哮着,一把扛起自己的货物开始狂奔。
精灵们优雅不再,脸色煞白,迅速靠拢,指尖泛起微弱的灵光试图构筑临时护盾。
地精房东尖叫着“我的房产!”,灵活地钻进了最近的下水道入口。
混乱像病毒般蔓延。
“是最高警报!”爱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灵对混乱能量的天然惊惧,但她第一时间紧紧抓住了陈默的手,她的手指冰凉而纤细,却异常坚定。“快!去第七避难所!”
陈默的心脏狂跳,扔掉自行车,反手握紧爱莉,凭着记忆冲向避难所的方向。他胸前的项链在奔跑中晃动,撞击着他的胸口,那冰凉的触感此刻竟隐隐有些发烫。
天空,被染污了。
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祥电弧的漆黑裂缝,在城市上空狰狞地张开,如同天空一道流血的伤口。粘稠的、暗紫色的能量光尘从中飘洒而下,如同死亡之雪。这就是“黑潮”——异生兽的污染场。
被光尘笼罩的区域,建筑开始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绿化带的植物疯狂滋长,变成噬人的怪藤。更可怕的是,一些来不及逃离的生灵——无论是人类、兽人还是其他种族——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畸变,皮肤剥落,骨骼逆向生长,发出非人的嚎叫,化作只知毁灭的怪物。
绝望的哭喊、异生兽的嘶鸣、建筑崩塌的巨响……交织成一曲末日交响乐。
陈默拉着爱莉在炼狱般的街道上穿梭,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第七避难所那厚重的合金大门已经近在咫尺,门口拥挤着疯狂涌入的难民。
希望,就在眼前!
“吼——!”
一声充满纯粹恶意的嘶吼从侧上方传来。一只形似剥皮蝙蝠与扭曲树根结合体的异生兽,撞破了一座商店的橱窗,带着漫天玻璃渣,直扑向落在稍后位置的愛莉!那腥臭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爱莉!”陈默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但爱莉的动作更快。
在陈默发力之前,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将陈默向前推开!这一推,蕴含着精灵特有的、柔韧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让陈默一个踉跄,更接近了避难所大门的方向。
而她自己,则完全暴露在了异生兽的利爪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默回头,看到的是爱莉决绝而平静的脸。她碧绿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碎的温柔和无尽的眷恋。她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似乎在聆听这个世界的最后声音。
然后,她对着陈默,用精灵语和通用语,混合成一句他一定能听懂的、最后的祝愿:
“愿星辰指引你的道路……陈默,活下去!”
“不——!!!”
噗嗤!
利爪穿透了她单薄的身体,绿色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
温热的、带着淡淡萤草清香的血液,溅在了陈默呆滞的脸上。
爱莉的身体像一片被折断的羽毛,轻轻倒在了冰冷的街道上。
世界,在陈默的感知里彻底崩塌,沦为黑白。他眼睁睁看着那暗紫色的污染能量开始侵蚀爱莉纯净的精灵之躯,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摧毁的瞬间——
他胸前的项链,那枚爷爷留下的遗物,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庞大、古老、携带着无尽悲伤与战意的意识洪流,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猛地从他胸口炸开,强行涌入他几乎空白的大脑!
【……精灵的牺牲……熟悉的绝望……这副躯壳……竟能承载吾之碎片?】
那是一个冰冷、疲惫,却带着一丝惊愕与探究的陌生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他眼前:
无尽的黑暗潮水前,一个人类身影身披破碎的符文战甲,巍然屹立。他回头一瞥,眼神锐利如刀,又带着无尽的疲惫,那面容……竟与陈默依稀有着几分相似!下一秒,毁灭性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现实的剧痛与灵魂的冲击交织在一起。
陈默抱着仿佛要炸开的头颅,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混合着他无尽的悲痛与那陌生意识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他胸口项链中迸发出来,如同在绝望深渊中点燃的、摇曳却不肯熄灭的……
最初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