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脸颊传来，是泪水混合着爱莉血液的粘稠。
陈默跪在冰冷的街道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视野里只剩下爱莉那逐渐被暗紫色侵蚀的、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身体。避难所的合金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闭，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彻底隔绝了外界炼狱般的景象与声音，也隔绝了他唯一的生路。
不，不是生路。
在推开他，自己迎向死亡的那一刻，爱莉就已经把他的生路斩断了。他活下来了，像她希望的那样。但这份生存，此刻感觉比死亡更加残忍。
喉咙里堵着硬块，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世界是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只有爱莉倒下前那双盛满温柔与决绝的碧绿眼眸，在他脑中反复定格、放大。
就在这时，那股源自胸前项链的滚烫洪流，变得更加汹涌！
不再是简单的记忆碎片，而是一个完整的、充满压迫感的意识，强行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凝聚、苏醒。
【醒来！】
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炸响。
陈默猛地一震，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看”到自己意识深处，一个由淡金色光芒勾勒出的、模糊而威严的人形正凝视着他。那人形周身缠绕着破碎的符文虚影，气息古老而苍凉。
【沉溺于悲伤，就能让她复活吗？看看你周围！】
那意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驱使着陈默抬起沉重的眼皮。
他看到了。
避难所大门紧闭的合金板上，映照出外面地狱的景象——建筑在畸变，同胞在异化，嘶吼与爆炸声透过厚重的隔层依然隐约可闻。而近在咫尺，那只杀死了爱莉的蝙蝠状异生兽，似乎对彻底“转化”一具精灵尸体失去了耐心，它将利爪从爱莉身上抽出，泛着红光的复眼，已经牢牢锁定了跪在地上的陈默——这个唯一的、鲜活的生命气息！
死亡的危机，如同冰水泼面，瞬间压过了灭顶的悲伤。
求生本能被激发，陈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向后躲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异生兽又一次带着腥风的扑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避难所大门上，无处可退！
“我……该怎么办……”他绝望地低语，声音嘶哑。
【愚蠢！举起你的手，对准那孽畜！】 意识中的声音命令道，带着一丝不耐烦。
“手？我……”
【不想死就照做！】
没有时间犹豫！异生兽再次腾空，利爪直取他的面门！
陈默几乎是闭着眼，凭借着本能，猛地抬起颤抖的右手，掌心对准了那扑来的怪物。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他感到胸口的项链爆发出灼热的热流，一股完全陌生的、狂暴的力量顺着手臂的经络奔腾而出！同时，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排斥”与“冲击”意味的符文结构。
“滚开！”他伴随着一声混杂恐惧与愤怒的吼叫，将那股力量释放了出去！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冲击波从他掌心爆发，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那异生兽的胸口！
“吱——！”异生兽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阻断，甚至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数米，狼狈地砸在地上，甲壳碎裂，流出污浊的体液。
陈默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还残留着微微的麻痹感和一丝金色的光屑。
我……做的？
【哼，粗陋不堪的灵力运用，浪费了九成九。若非这具身体与吾同源，血脉中尚存一丝微末感应，你早已死透。】 意识中的声音冷冷地点评道，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你……你到底是谁？！”陈默在脑海中惊惧地追问，“为什么在我身体里？！”
【吾名，牧黎司。】
那个名字被说出的瞬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来自历史尘埃深处的回响。
陈默如遭雷击。牧黎司？！那个二十年前，在第一次异生兽大战中战死的传奇天才？人类最年轻的符文大师，四大裁决者之一？爷爷生前时常念叨、引以为傲的……家族先辈？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项链。是了，这是爷爷临终前郑重交给他的，说是家族传承之物，务必贴身保管……难道……
【看来你并非一无所知。】 牧黎司的意识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思绪，【这‘守护之心’项链，是吾当年陨落时，最大的一块灵魂碎片栖身之所。它能被激活，说明汝体内流淌着牧家的血。】
家族的秘密，传奇的先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降临。陈默的大脑一片混乱。
而就在这时，那只被击伤的异生兽摇晃着重新站起，它似乎被彻底激怒，身上开始凝聚更浓稠的黑暗能量，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没时间给你发呆消化了，小子。】 牧黎司的声音变得严肃，【低等掠食形态，核心在复眼与胸腔连接处。集中你的精神，引导项链中的灵力，构筑‘锋锐’符文于指尖，攻击那里！】
又是一段简单的符文结构涌入陈默脑海，比刚才那个更加清晰。
看着再次扑来的怪物，陈默咬紧牙关。恐惧仍在，但一股莫名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感，以及牧黎司那不容置疑的指引，让他强行压下了逃跑的冲动。
他再次抬手，集中全部精神，感受着胸前项链涌出的热流。这一次，他尝试着去“塑造”它。金色的光点在他指尖汇聚，艰难地勾勒出一个闪烁着寒芒的、不足寸长的微小光刃。
去！
光刃离手，速度极快，精准地射向牧黎司指示的位置！
噗嗤！
污血飞溅。光刃深深嵌入异生兽的胸腔连接处，破坏了某种能量节点。怪物前冲的动作猛地一僵，发出一连串混乱的嘶鸣，身上的黑暗能量剧烈波动，最终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成功了……
陈默脱力地靠在门上，大口喘息，汗水浸湿了衣服。亲手杀死一只怪物的感觉并不好，恶心反胃，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更加强烈。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胸前依旧散发着微弱热意的项链，最后，目光越过异生兽的尸体，落在远处爱莉静止的身影上。
悲伤依旧刻骨，但不再是无能为力的绝望。一股冰冷的、名为“复仇”的火焰，在那片悲伤的废墟上，悄然点燃。
【灵力耗尽，意识维系困难……听着，小子。】 牧黎司的声音变得微弱下去，【活下去，找到安全的地方……你的身体太弱，需要……系统性的……训练……】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胸口的灼热感也迅速消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体内残留的虚弱感，以及不远处那具异生兽的尸体，都在无声地证明着——这不是梦。
陈默缓缓握紧了胸前的项链，金属的冰冷边缘硌着他的掌心。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爱莉倒下的方向，将那份容颜刻在心里。然后，他转过身，望向这条遍布废墟、危机四伏的街道尽头。
眼神，不再迷茫。
他知道，那个只想平凡度日的陈默，已经和爱莉一起，死在了今天。
从现在起，他必须为了“活下去”，为了弄清楚这一切，为了……或许终有一日能向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挥拳，而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迈开脚步，踏着瓦砾与污秽，孤独地、坚定地，走向了城市更深处的、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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