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琅嬅来到慈宁宫请太后安,呈上了入宫秀女的名册。
太后坐在榻上,拿起西洋眼镜细细看了起来:
满洲正黄旗,左侍郎纳兰永寿之女叶赫那拉氏封贵人,封号舒,居储秀宫。
满洲镶蓝旗,甘肃巡抚鄂乐舜之女西林觉罗氏封贵人,封号鄂,居景阳宫。
汉军镶红旗,礼部员外郎张本之女张氏,封答应,居景阳宫。
另有太妃处学规矩的官女子,内务府包衣拜唐阿林佛保之女林氏,封常在,居钟粹宫。
太后点点头:“皇后安排的不错。这叶赫那拉氏,哀家记得,是难得的清雅的美人,人品贵重,家世又好。”
琅嬅听到太后夸意欢,也高兴地附和道:“正是呢,儿臣听闻叶赫那拉氏以诗书传家,这位妹妹才情甚好。”
“那必是个知礼的。” 太后又说:“这西林觉罗氏,便是那日穿一袭玫红衣装的秀女吧?倒是明媚得很,让哀家想起先帝的敦肃皇贵妃也喜欢穿这个颜色。”
琅嬅心知太后与敦肃皇贵妃向来不和,便巧妙地转移话题:“是鄂尔泰的侄孙女。”
“哀家那日就觉得此女张扬。若是个跋扈的,皇后,你可得拿出手段好好管管。”
“儿臣遵旨。” 琅嬅心中明了,太后或许是因为往事作祟,将怒气撒在新人身上。
正月十六,意欢再次踏入紫禁城。她抬头望着储秀宫的匾额,忍不住苦笑:“又回来了,还是老地方。” 她低头扶着荷惜的手,迈步走入储秀宫的大门。
储秀宫内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见意欢进来,众人齐声道:“奴才给舒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意欢庄重道:“平身。”
众人起身,为首的宫女上前行礼:“奴婢储秀宫掌事宫女孟青芝见过舒贵人。”
意欢微微颔首。孟青芝又道:“请贵人移步殿内。”
荷惜扶着意欢走进殿内,殿内古朴典雅,墙角处摆放着
几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刚刚采摘的白色兰花;两旁的书架上,除了宫廷礼仪典籍之外,还有大量的诗词、书法和画集;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和水墨画,字迹流畅、笔法娴熟。
意欢心中了然,这怕是皇后娘娘猜着自己的喜好给添置的。
待她落座,孟青芝上前行礼禀报:“禀贵人,储秀宫如今只您一人居住,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暂领储秀宫的宫务,奴婢会从旁协助。”
意欢微笑:“有劳孟姑姑。”
接着孟青芝向意欢介绍起储秀宫宫人:“这是储秀宫掌事太监冯德谦。” 一位长相敦厚的太监上前见礼。
“贵人份例上有四名宫女,除了荷惜姑娘和奴婢,内务府拨给您的两位宫女是采儿和莲儿。”
意欢听罢,微微蹙眉,柔声问:“这是你们原来的名字吗?”
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采儿答道:“回禀主儿,奴婢和莲儿家中并未取名,未进宫时只按家中次序叫,采儿和莲儿是宫中嬷嬷给起的名字。”
“那我给你们改个名字,就叫落霞和秋水吧。”
二人喜不自胜:“奴婢谢主儿赐名。”
孟青芝接着说道:“这两位是小平子和小常子。”
意欢点头示意荷惜,荷惜立刻拿出一包银子递给孟青芝,柔声说道:“这是主儿给各位的赏赐,有劳姑姑了。”
孟青芝招呼众人谢过意欢后,便带众人退下了。
又过了一刻钟,孟青芝独自步入内殿,郑重行了一个大礼。意欢一惊,忙问是何缘故。
孟青芝说道:“昔年奴婢家中曾是盛京的名医世家,在世祖一朝因孝献皇后崩逝被迁怒,家道中落。待到奴婢阿玛这一代,家中已十分清贫。奴婢年幼时,额娘病重,阿玛空有医术却无药可用,只能冒险去深山峭壁上采摘药草。”
孟青芝面带感慨,接着道:“有一回,阿玛不幸失足,从悬崖跌落,幸亏崖底有大树作依托,阿玛重伤昏迷了过去。待阿玛醒来的时候,发现是贵人的阿玛永寿大人救了自己,据说永寿大人发现奴婢阿玛的时候,周围有野狼环伺。若不是永寿大人,奴婢的阿玛怕是葬身狼口。”
孟青芝擦了擦眼泪又道:“后来永寿大人得知阿玛是为了救妻才冒险采药,感念奴婢父母恩爱,赠奴婢家银两,又置办药材救奴婢额娘。奴婢家这才渡过难关。”
“后来奴婢入宫当差,原想着年满二十五便出宫回家照顾双亲。只可惜在奴婢二十三那年,额娘便去了,不过半年,奴婢阿玛也随额娘去了。”
“奴婢宫外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奴婢不愿出宫为难兄嫂,就选择留在宫中。”
意欢示意荷惜忙扶起孟青芝,轻声问道:“那可是我家中安排你来储秀宫的吗?”
孟青芝连忙摇头:“是奴婢听闻叶赫那拉家中有格格要入宫,特意去打听了,又听闻是永寿大人的女儿,这才自请来储秀宫。”
“孟姑姑家中的事,真是令人惋惜。” 意欢叹气。
“奴婢愿尽心服侍主儿,以报救命之恩。”说着又准备下跪。
意欢伸手拦住:“姑姑不必如此,昔日我阿玛救人,也不是为了得到回报,许是看到姑姑父母恩爱,心有所感,才出手相助。姑姑的心意,我懂得了。快回去洗把脸,姑姑眼睛都红了,不然叫外人以为我欺负姑姑。”
孟青芝抹去泪痕:“待奴婢回去洗漱后再来侍候主儿。”
就福了礼退出去了。
“荷惜,传信给家中,看看孟青芝所说是否为真。”
又过了两刻钟,冯德谦入内回话:“主儿,各宫的赏赐都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素练姑姑正候在殿外。”
“请素练姑姑进来说话。”意欢端坐。
只见素练面带微笑,走进殿中,行了一个端正的礼:“奴婢给舒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素练姑姑免礼。皇后娘娘派姑姑前来,可是有事?” 意欢温和地问道。“
“回禀舒主儿,奴婢是带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过来,顺便看看主儿这边还缺什么人手物什。” 素练低头回话,声音不卑不亢。
“替我多谢皇后娘娘,储秀宫安排得如此妥帖,皇后娘娘真是费心了”
“主儿这边既一切妥当,奴婢这就回去回禀皇后娘娘了。若是主儿缺什么,可派人到长春宫告知皇后娘娘。若是有奴婢伺候不周,也可以回了皇后娘娘打发了去。” 素练朗声说道,语气中似乎有意无意地强调着什么,隐隐带着敲打的意味。
随后,她又低声补充:“皇后娘娘感念舒主儿的话,特遣奴婢来谢过主儿。”
意欢微微颔首头,素练就行礼告退了。
荷惜给意欢续了杯茶,欲言又止的样子。
意欢问道:“你是想问为什么素练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又走了?”荷惜点点头。
“傻丫头,皇后娘娘这是派人来敲打储秀宫中的奴婢。皇后娘娘的态度已经表明,若是有人不忠,娘娘便会出手整治。” 意欢端起茶抿了一口。“把个各宫送来的东西登记造册,整理好后给我过目。”
荷惜乖巧应是,心中却纳闷:自家主儿从前醉心诗书,从不理这些琐事,如今怎会亲自过问?
新人入宫的第三天,是合宫觐见的日子。
孟青芝扶着意欢走在宫道上,嘴上不停地给意欢介绍这宫内各位主儿的情况,什么贵妃性格娇蛮;纯妃爱子如命;嘉嫔喜欢全宫溜达;玫嫔最喜热闹;海贵人快要临盆,慎贵人颇得宠爱但脾气不好;陈贵人最爱作画;陆常在最爱美食等等……
意欢静静听着青芝的喋喋不休,突然开口问道:“从前的娴妃娘娘呢?”
孟青芝用仅二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从前的娴妃因谋害皇嗣被废为庶人,挪去冷宫了。只是最近宫中有传言,说皇上会接乌拉那拉氏出来。”
意欢一怔,心里想着:若自己没记错,前世如懿这会应该已经出来了,怎么今生……
孟青芝见意欢沉思,询问道:“主儿怎么了,怎么想起来问一个废妃。”
意欢回神:“无事,走吧。”
过了一会,意欢就到了长春宫门口。
刚起身尚在梳妆的琅嬅听闻意欢到了,赶紧把人请进来。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意欢你怎么来的这样早?外面可冻坏了吧,快去火盆边烤烤。莲心,快去给舒贵人准备一杯姜茶驱驱寒。”
意欢也觉得冷的紧,伸手在炉火边烤着。笑道:“皇后娘娘待嫔妾这样好,合该早点来拜见皇后娘娘,只是碍于宫规,这会才来。”
琅嬅招了招手,示意意欢来身边坐下:“下回可不能这么早过来了,天气正冷,又下雪,冻到了可怎么好。”
“嫔妾心里记挂着娘娘,想着入宫第一次拜见,来早点侍候娘娘簪花。”
“虽说嫔妃侍候皇后簪花是规矩,但也只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意欢,以后无人的时候你就唤本宫姐姐吧。”琅嬅笑意盈盈。
“是,姐姐。” 意欢甜甜一笑,露出深深的酒窝。
“本宫在府里的时候,看着满屋子的兄弟都头疼,也没个姐妹跟本宫说说心里话。”
“姐姐若是不嫌弃,妹妹就常来叨扰了。”意欢站起身帮琅嬅簪花。
莲心端着姜汤进来,开口说道:“贵人有空可要多来坐坐呢。去年皇后娘娘见了贵人之后,心情好了,用膳也进的香了。”
意欢接过姜汤喝了一口,只觉一股暖流从喉间滑入,驱散寒意。
“莲心,你带舒贵人去正殿稍候,众嫔妃估摸着也快到齐了。”
“那嫔妾先告退了。” 意欢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