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深处的纸箱，是林微的秘密基地。那是个搬家时余下的纸箱，边角已被岁月摩挲得起了毛边，她用粉色胶带在侧面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个笑脸，像个守护秘密的符号。箱子里没有精致的玩具，没有上锁的日记，只有些在旁人看来或许毫不起眼，却被她视若珍宝的东西——林晚初三时穿旧的米白色毛衣，袖口已磨出了细细的绒毛；一瓶用空的柑橘香水瓶，瓶底还残留着琥珀色的液体痕迹，仿佛仍萦绕着淡淡的清香；甚至有一把断了齿的木梳，梳齿间还缠着一根深棕色的长发，那是去年林晚剪头发时，她偷偷捡起来的。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凌晨两点，万籁俱寂，林微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借着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摸索到衣柜前。纸箱被压在厚重的羽绒服下面，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其拖拽出来。掀开盖子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柑橘香，像极了林晚身上的味道，温暖而安心。
她把那件米白色毛衣小心翼翼地抱进被窝。毛衣很旧，领口已松松垮垮，腋下还有一块浅浅的奶渍，那是高二那年她生病发烧，林晚抱着她喂药时不小心蹭上的。林微把脸深深埋进毛衣里，鼻尖蹭过柔软的羊毛，仿佛还能感受到林晚胸口的温度，清晰地听见她当时低声说：“再难受就靠会儿，姐在呢。”那声音温柔而坚定，是她彼时最坚实的依靠。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微微，爸妈这周去上海参展，给你和姐姐买了香水，下周带回去。”
林微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却迟迟无法落下，最终还是默默地关掉了对话框。她知道爸妈是爱她们的，只是他们的爱，总隔着遥远的时差和空间的距离，像橱窗里精致却遥不可及的摆设，美丽却缺乏温度。而林晚的爱，是清晨床头那杯温热的牛奶，是深夜为她亮着的台灯，是此刻怀里这件带着奶渍的旧毛衣，真实得能摸到温度，感受到心跳。
“咔哒”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微吓得赶紧把毛衣塞到枕头底下，却对上了林晚带着浓浓睡意的眼睛。月光从门缝里漏进来，恰好照亮了林晚手里端着的水杯：“听到你翻身的声音，是不是又渴了？”
林微的心跳得飞快，既怕被发现自己藏旧毛衣的秘密，脸颊也烫得厉害。林晚却像是没看见她的窘迫，把水杯轻轻放在床头，然后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脸这么红？”
林晚的指尖微凉，带着她常用的柑橘护手霜的熟悉味道。林微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腕，将脸埋进她温暖的掌心，带着一丝哽咽说：“姐，我做噩梦了。”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另一只手温柔地顺着她的头发：“梦到什么了，这么委屈？”
“梦到……你不要我了。”林微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哭腔，“你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怎么喊你都不回头。”
林晚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微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听见她用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低声说：“傻丫头，”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带着安抚的力量，“姐大学就在本市，以后工作也找离家近的，跑不掉，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那天晚上，林晚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和林微挤在一张小床上。林微紧紧抱着她的腰，像小时候一样把腿搭在她身上，鼻尖贴着她的后背，闻着那令人安心的淡淡的柑橘香，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早上，林微在衣柜深处惊喜地发现了一个新的纸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林晚的旧围巾、那双磨破了边的帆布鞋，甚至还有她高中时用了整整三年的笔袋。最上面压着一张便签，是林晚清秀的字迹：“毛衣洗干净了放回箱子里，别总藏被窝，会有螨虫。以后想靠就直接来找我，姐的肩膀比毛衣软，也更温暖。”
林微看着那个纸箱，忽然笑出了眼泪。原来，她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关于安全感的秘密，在林晚那里，从来都不是秘密。
林微的目光落在纸箱里那个蓝色笔袋上时，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初二那年的冬天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个笔袋是林晚用奖学金买的，布料上印着当时很火的动漫角色，拉链头是一颗银色的星星，被林晚常年累月地摸得发亮。林微记得这个笔袋——初三下学期，林晚把它郑重地送给了她，说：“里面的笔你随便用，那支红色的笔芯是我攒了好久的，写作文特别顺，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
此刻，笔袋被林晚洗得有些发白，颜色不再鲜艳，但拉链头却依旧亮闪闪的，如同星星般耀眼。林微鬼使神差地拉开拉链，里面没有笔，只有几颗用彩色糖纸精心包裹着的水果糖，和一张微微泛黄的小纸条。
糖纸皱巴巴的，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很多次。林微捏起一颗橘子味的糖，脑海中忽然闪过初三下学期的某个晚自习——她因痛经疼得蜷缩在桌上掉眼泪，林晚不知从哪里得知，竟偷偷从校外翻围墙进来，塞给她一颗一模一样的橘子糖，故作轻松地说：“含着糖就不疼了，我问过医生的。”
原来，那糖根本不是医生说的，是林晚自己偷偷藏起来，舍不得吃，专门留给她的。
纸条上的字迹稚嫩而歪歪扭扭，那是林微的笔迹：“姐姐，等我长大了，要给你买全世界最好吃的橘子糖，还要给你买带星星拉链的笔袋，买一百个！”落款日期是十年前，那时她才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对世界的认知尚且懵懂，却已懂得向姐姐许下最纯真的承诺。
林微的鼻子忽然一阵酸楚，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却忘了，林晚也曾是个会偷偷收藏妹妹“承诺”的小姑娘，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瞬间，都被她珍藏心底。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晚端着牛奶走进来，看见林微手里的纸条，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不懂事，净瞎收东西。”
“才不是瞎收，这是我对你最认真的承诺。”林微把一颗橘子糖塞进林晚嘴里，橘子的甜腻在两人的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这是我给姐姐的‘欠条’，现在，我该开始兑现了。”
林晚笑了，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温柔而明亮：“好啊，那你可要加油了。你先把数学考到90分，我就等着你的‘全世界最好吃的橘子糖’和‘一百个星星笔袋’。”
那天下午，林微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图书馆刷题。林晚坐在她对面，一边啃着柠檬挞，一边耐心地帮她修改数学错题。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林微忽然觉得，那些藏在纸箱里的旧物，那些平日里说不出口的牵挂，其实早就化作了照亮彼此生命的光，温暖而坚定，指引着她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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