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的金属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时，林微正以一种近乎孩童的姿态蜷在沙发里，指尖捏着一瓣饱满的蜜橘。橘瓣在齿间爆开的瞬间，金黄的汁水便顺着下颌线蜿蜒而下，恰好滴落在胸前那个新买的兔子挂件上——绒毛兔子抱着的仿真橘子玩偶，此刻正湿漉漉地闪着光。
“微微，看谁来了？”林晚的声音裹挟着笑意漫进来，像浸了蜜的柑橘汽水，甜得冒泡。
林微下意识抬头，手里的橘子应声坠地，在光洁的地板上滚出一道湿漉漉的弧线。玄关处并肩站着两个人。林晚穿了她最爱的米白色连衣裙，发尾随着马尾辫轻轻晃动，橘子皮色的发圈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那张素来温柔的脸上，此刻竟亮着林微从未见过的光彩，眼眸里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辰，细碎又炽热。而她身边的男人——身形颀长，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正微微弯腰换鞋。一股清冽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像寒冬未消的雪松冷雾，悄无声息地压过了客厅里的橘子甜香。
“这是陈宇，”林晚自然地挽住男人的胳膊，指尖在他西装袖口轻轻点了点，“我男朋友。陈宇，这是我妹妹林微。”
陈宇直起身时，目光在林微身上短暂停留，随即递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缎带打得是标准的蝴蝶结：“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听晚晚说你喜欢画画，就选了套水彩颜料。”
林微没有接。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钉在男人的手腕上——那里喷了香水，冷冽的雪松味正一缕缕往她鼻腔里钻，像霸道的藤蔓，把林晚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挤得节节败退，最后缩在沙发角落，几乎没了存在感。
“微微，快谢谢陈宇哥。”林晚碰了碰她的胳膊，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微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在茶几边缘，发出“咚”的闷响。果盘里的苹果接二连三地滚落，在地上画出凌乱的轨迹。“我不喜欢水彩，”她梗着脖子，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只喜欢橘子味的东西。”
空气骤然凝固。林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刚要开口，陈宇却弯腰捡起地上的橘子。他修长的手指剥开橘瓣时，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新鲜的橘络，然后将一瓣递到林微嘴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是吗？那这个橘子你肯定喜欢——晚晚说你吃橘子从不吐籽，还说‘籽会在肚子里发芽，长出橘子树’。”
林微的脸颊“唰”地红透了。那是她八岁时蹲在橘子树下说的傻话，林晚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了他！她猛地挥开陈宇的手，橘瓣应声落地，沾了层薄薄的灰，像被揉皱的阳光。
“微微！”林晚的声音第一次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愠怒。
晚餐时的气氛比冰镇橘子汁还要凉。林晚的筷子像长了眼睛，精准地将红烧肉、清蒸鱼堆进陈宇碗里，小山似的菜尖几乎要没过他的下巴；陈宇则笑着给林晚剥虾，指尖偶尔擦过她的手背，林晚的耳垂便会泛起胭脂般的红晕，头也埋得更低了。而林微面前的白瓷碗里，米饭依旧颗粒分明，连热气都散得差不多了。
“微微，吃块排骨，你最爱的糖醋味。”林晚夹了块裹着琥珀色酱汁的排骨放进她碗里，声音软得像棉花糖，“陈宇哥特意去菜市场挑的新鲜肋排，小火炖了两个小时呢。”
林微盯着碗里颤巍巍的排骨，鼻腔里却又飘进那股雪松冷香。胃里突然一阵翻搅，像是甜腻的橘子汁和清苦的冷茶混在了一起。她“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声音尖得像玻璃碎裂：“这个人身上好臭！我不吃他做的东西！”
“林微！”林晚猛地站起来，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在睫毛上摇摇欲坠，“你太没礼貌了！”
“我就是不喜欢他！”林微也跟着站起来，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他身上的味道把你的橘子香都盖住了！他还知道我不吐橘子籽的秘密！你以前说过，那是我们姐妹俩的小秘密！”
“傻丫头。”陈宇忽然低笑出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糖纸剥开的瞬间，浓郁的橘子甜香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是橘子味的，包装纸上画着只抱着橘子的兔子，和林微书包上那个被汁水浸湿的挂件一模一样。“这个是赔罪礼。我问晚晚你最喜欢哪个牌子的橘子糖，她说‘要包装上有兔子的，微微说那是我们的守护兔’。”
林微愣住了。她看看糖纸上的兔子，又看看林晚——姐姐正偷偷朝她眨眼睛，嘴角还沾着一点糖醋汁，像小时候偷吃她藏在枕头下的橘子糖被抓包时的样子，窘迫又可爱。
“其实，”陈宇把糖塞进林微手心，转身从礼盒里拿出一个相框，木质边框打磨得光滑温润，“晚晚说你喜欢拍照，我就把你们姐妹俩的合照洗出来了。”
相框里是去年冬天拍的照片。林晚裹着厚厚的驼色围巾，把林微冻得通红的手揣进自己兜里，两个人的鼻尖都红扑扑的，却笑得像两朵迎着寒风绽放的橘子花。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给微微和晚晚——世界上最甜的姐妹。”
林微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林晚的笑脸，忽然想起早上林晚出门前，对着镜子喷了好久的柑橘香水，那时她还嘟囔着：“今天要让他知道，我们家的味道是甜的。”原来，那些她以为被忽略的细节，姐姐从未忘记。
“这个糖……”林微剥开糖纸，把橘子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瞬间炸开，像咬下了一整颗阳光下的蜜橘，“还挺好吃的。”
林晚猛地松了口气，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嘴角却扬起释然的笑：“傻丫头，早知道你这么好哄，我就不紧张一下午了。”
陈宇看着她们，忽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个保温桶：“对了，晚晚说你早上没吃早饭，我顺路买了橘子粥。”保温桶打开时，甜丝丝的热气裹着橘子清香扑面而来，“她说你喝橘子粥要加两勺糖，还要放半颗橘子罐头。”
林微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忽然觉得，那股雪松味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至少，它让她看清了，原来姐姐谈起喜欢的人时，眼睛里真的会有星星在闪烁，像橘子树上最亮的那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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