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惊惶

豆大的雨点砸在捷豹车窗上噼啪作响，施清晏的思绪却似这雨一般纷乱。秦知夏和自己订婚是带着某种目的吗？她对自己是真心吗？一时间，订婚宴上秦知夏的心不在焉，昨日秦家的种种，面对他的愤然而去，秦知夏却无动于衷。甚至今日连一个电话、一声问候、一句歉意的话都没有。这段感情里，秦知夏究竟有多少真心，车子猛地停住，溅起高高水花。车窗外隐约传来女孩的叫喊，尽管雨声阵阵，但那如猫叫般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他赶忙降下车窗，车外的女孩头发已被打透，身旁掉在地上的淡粉色雨伞早已污浊不堪，好似在诉说女孩刚才的慌乱。

施清晏认出了这个如落汤鸡的姑娘，这只手他曾牵起过，腕上的水晶手链让他记忆犹新。那是一条“如若芙蕖”系列手链，高 贵 雅 致，虽只是简洁的线条和几颗璀璨的钻石镶嵌，却更衬出方婉怡妩媚迷人的气质。施清晏不顾雨势打开车门跑下车，细密的雨水沿着他的头发丝流到脸上，顺着下颚线滚成小水滴，砸在衣领上。“方婉怡，雨这么大，快上车！”他一把握住方婉怡的胳膊。方婉怡一惊，突然抬眸，满是雨水的脸上绽放出光亮：“清晏哥！”她仿若见到久别的亲人，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施清晏却不敢妄动，双手抬起：“你怎么在这儿？”他对这位准未婚妻的表妹，时刻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婉怡灵巧地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位上冲他大喊：“你还没淋够雨吗？快被淋成落汤鸡了。”她突然大笑起来，看着眼前满脸水花却仍嘲笑她的女孩，和那天秦家优雅的方婉怡判若两人。施清晏神情很是惊诧，却强忍笑意，佯装镇定地上车，踩下油门。车轮碾过路面，水花打在车门上发出“啪啪”声。

瓢泼的雨势逐渐模糊了前方的路况，紧接着几道闪电划破天空，闪得车内一片光亮。方婉怡惊叫着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头惊恐地埋在施清晏的肩窝上。施清晏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一只手松开方向盘，轻轻地拍了拍方婉怡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脑袋，勉强挤出笑脸，如一位好兄长关爱被雷电受惊的妹妹。方婉怡却凝视着他，念叨：“你们兄弟长得好像。”施清晏淡然一笑：“当然了，我们可是亲兄弟！”方婉怡若有所思的样子如同一个懵懂的孩童。手机铃声打破这一瞬的宁静，屏幕上闪出“施明彻”三个字，施清晏抓起手机的动作透着慌乱——父亲还在人世的消息，他还不想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方婉怡——她是除了知夏之外，与秦梦最亲近的人。他慌忙挂断电话，方婉怡却很是纳闷：“清晏哥，施明彻是谁？”她只觉得这三个字好熟悉，好似听人提起过，却想不起听谁提过。车窗外的天气逐渐放晴，阳光射进车里，映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方婉怡探出车窗，享受着雨过天晴久违的暖阳。

施清晏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不少，倘若方婉怡再继续追问，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顺手打开车上的音乐，一曲悠扬的曲调传入耳畔，处处洋溢着轻快惬意之感。手机铃声再次打断宁静，方婉怡盯着“施明彻”三个字，又看看施清晏强装镇定的脸色，劝道：“清晏哥，快接吧！人家没准是有急事……”施清晏无奈地接起，施明彻的声音清晰传来：“清晏，听爸的话，不要和秦梦那侄女扯上关系，爸求你了。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您别管。”他放下电话，看向方婉怡的眼神更加慌乱。“清晏哥，施明彻是你父亲，对吗？”方婉怡疑惑地望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个五年前丧生在一场车祸中的男人，却死而复生，她的思绪混乱极了。眼前这张俊朗帅气的脸。忽然令方婉仪感到毛骨悚然，看向施清晏的神情也不再轻松与自然，车内一时寂静无声，两人却都各怀心事。雨后，云层缝隙里漏下的暖阳，似乎比平日更叫人觉得舒适，施清晏一把拽住准备下车，方婉怡的胳膊，眼里浮着乞求的光，声音发颤：“别……别说出去，好吗？”

方婉怡把推开一半的车门又合上，转头望着他，像在等一个足够分量的解释。可凝滞的空气里，只等来顾清舟近乎无措的沉默。

“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清舟哥，求你了。”看着一向倨傲的顾清晏，今日竟如此卑微地求她守着这个藏了五年的秘密，她毫不犹豫推开车门，心底却忍不住为顾清舟泛起委屈。车门被狠狠甩上，一股无名火也跟着窜起，她冲着车窗吼：“你们这是对邪恶的父子，你们对不起清舟学长。”望着方婉怡甩头离去的背影，她只盼着顾清舟能晚一天弄清一切，往后的日子能回到从前。

顾家别墅里，雨后放晴的天，却没让顾清舟的心静上半分。自从处理完那场交通事故回来，他就再没踏出房门半步，那惨烈的车祸现场总能让他想起父亲车祸离世的画面。

“清舟，你是不舒服吗？”门外，外婆慈爱的声音打断了他沉陷的回忆。“外婆，我没事，就是想起爸爸了。”他走过去打开房门，顾老太太端着牛奶走进来，眼里满是宠溺的光：“先把牛奶喝了，那些人不值得你挂心，他根本没尽过父亲的责任。”老太太递过牛奶，眼神依旧温柔，只是提到顾清舟父亲时，目光里藏了丝怨恨。“外婆，爸爸虽走了，或许也曾伤害过您，但看在他让您有了这么优秀的外孙的份上，您就原谅他吧。”顾清舟一眼就瞧见老太太皱纹里的欣慰，把牛奶放到一旁，帮外婆揉起肩来。老太太被哄得眉开眼笑，无论何时，老人家对这外孙的疼爱，早盖过了对他父母的怨。

老太太合上眼，享受着顾清舟的伺候，脸上的满足像开了花：“清舟，听外婆的话，回来吧。外婆老了，生意上力不从心，你别再做那交通警察了，少你一个警员，交通也乱不了，可外婆这儿不能少了你啊。顾氏的生意更需要你。难道你真要外婆把顾氏都交给清晏吗？他揽住外婆的肩膀，轻声说着，清晏比我更适合打理生意，他也是很尊敬您的。他突然感觉到外婆的肩更窄，更瘦弱了。

泪水悄悄漫进眼眶，他把外婆的胳膊搂得更紧。外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那双曾映过无数星光的眼，此刻蒙着层薄雾，眼角闪着隐隐的光。他像个孩子似的钻进外婆臂弯，恍若回到十九年前，变回那个爱撒娇的顽皮孩童。外婆托起他的背，笑得甜甜。

“外婆，”他忽然想起秦家的事，“您知道秦梦吗？就是秦知夏的姑姑。

顾老太太神色微变，抚着他背的手猛地一僵。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她……她是你妈妈。”

顾清舟搭在椅柄的手骤然收紧，怔怔望着外婆，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里，千万个疑问朝着混沌的过往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