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夏的目光胶着在顾清舟俊朗的面颊上,再挪不开分毫。这饱含情意的发怔凝望,全被方婉怡看在眼里。她不由瞥了瞥站在顾清舟身侧的施清晏,心中那番猜测愈发清晰明朗。
顾清舟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方婉怡的思绪,也将秦知夏的目光拽了回来。她望着顾清舟接起电话,那如痴的眸光慌忙移向雕花房门,仿佛才忆起秦梦还在房间里泣不成声。
“清晏,你留下照看,若有任何状况,她们两姐妹身边不能没人。”顾清舟叮嘱完施清晏,便匆匆下楼。“清舟学长!”方婉怡仿若早把秦梦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赶忙也疾步追下楼,“清舟学长,下次再见!”她叫住顾清舟,却又羞于直白表露爱慕,便只约了下一次见面。而对顾清舟而言,两人毕竟是同校校友,对于这位小学妹,他虽未曾过多留意,可念及同校情谊,如今又成了亲戚,给个面子也算是顾全了施清晏在未婚妻秦梦面前的体面。他停住脚步,朝楼梯上的方婉怡挥了挥手,歉然道:“实在不好意思,有起交通事故得去处理,麻烦你照看秦阿姨。”顾清舟不忘嘱托方婉怡。
许是听见了下楼的脚步声,秦梦忽然打开房门。她红肿的双眼溢满悲伤,冲出房门便喊着“清舟,清舟”,踉跄着跑到楼梯口,极力朝楼下眺望,却没寻到顾清舟的身影——他早已离去多时,没了踪迹。只瞧见方婉怡匆忙跑上楼,对秦梦道:“妈妈,清舟学长去处理交通事故了。”说着便搀扶着秦梦往房间走。几人搀扶着秦梦进了房间,她的目光忽然定在施清晏身上,猛地扬手逼退了他。
秦梦的眸光中闪烁着复杂情绪,施清晏则步步后退,眼中满是不解,却又无法发作——毕竟眼前的女人是未婚妻的姑姑。秦梦忽然冲他怒吼:“你们施家人对得起我们母子吗?当年若没有顾先生扶持,他施明彻算什么?”施清晏听懂了她的怒火,开口回应:“对不起您的是我父亲,不是我。您既恨着我父亲,为何又同意我们的婚事?我看您是居心叵测!”他愤然推开秦梦,冲出了房间,丝毫不顾及身旁秦知夏的感受,径直冲下楼梯。
望着扬长而去的施清晏,秦知夏却没露出丝毫情绪波动——或许是爱得不够深,尚不足以让她为之动怒。乌云滚滚,天空灰蒙蒙一片,似灾难降临的前一刻,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施清晏的捷豹汽车停在一幢并不华丽的小公寓前,倾盆大雨仍阻挡不住他下车疾奔的脚步,溅起的水花如无数颗珍珠坠落。
公寓门打开时,他已被淋透,雨水顺着领口滴在水泥地上,一个个水洼晶莹剔透。房内的人匆忙上前,雨伞撑开时,施清晏却一把握住伞柄闯进屋子,雨水沿着收起的雨伞滴滴哒哒流在大理石地面,刹那间汇成了小流。
关门声与雷雨声几乎淹没施清晏的问话,先生在楼上,中年男人抬头望了眼楼梯方向。施清晏扯下已淋得滴水的领带,才使被雨浸润的脖颈稍感轻松。“是清晏吧,雨下这么大,小心着凉。”楼上传来的声音如来自幽境深处的低弦音,男人缓步走下楼梯,抬手示意中年男子回退,中年男子弓身小心地退下,看得出中年男人是照应这男人的管家,弓身的动作透着虔诚与恭顺。
施清晏盯着中年男人,两人相似的眉眼间藏着那个只有对方知道的秘密。没错,男人正是顾清舟心中已“去世”多年的父亲——施明彻。五年了,他如一个逃犯一般躲在这所公寓里,深居简出,几乎与世隔绝般的生活让本就阴郁寡言的施明彻变得更孤僻,心思愈显阴暗。
施清晏挂在手上湿透的领带被抛到茶几上,那被雨水浸透的西装外套,衬衫经雨水的浸润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有型的体态。扔外套的动作与倒在沙发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顺势勾起的二郎腿更显出这位施氏太子爷的傲慢。施明彻则早失去了二十年前的英姿与魄力,从他选择背叛婚姻,偷盗顾氏重要文件,抛妻弃子的那刻起,他的光辉岁月就已随风而逝去。他为儿子斟倒满茶水,趁热喝,今日的雨真大啊!他的语调轻缓而透着小心翼翼:“清舟哥的妈妈是叫秦梦吧,”他端起茶杯,冷声问:施明彻一怔,“她找你?这个女人她想干什么,你以为她就是个好母亲,一个好妻子吗?”提到秦梦,施明彻似被点燃的炮仗。“可我已经和她的侄女订婚了,她突然让我明白,她是你的前妻,还是那种恨你入骨的前妻。”施明彻瞬间明白了秦梦这个女人的精明之处。“清晏,你不能娶她侄女,爸今生最想抹去的就是那段入赘的岁月。”施清晏看向父亲的眼神满是鄙夷,“所以你才让清舟哥认为你已经死了,可惜了清舟哥因你的车祸,放任顾氏产业不顾,去做一个交通警察。”施清晏愤然起身,施明彻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指攥紧茶杯,“秦梦的侄女不能娶,我们不能再和她扯上关系。”施清晏抓起外套便径直朝外走去,全然不顾施明彻的叮嘱。门外的雨淅淅沥沥,已不似他来时那般急促。他利落地冲进雨中,钻进捷豹汽车里,水花四溅,汽车在雨幕中逐渐变得模糊。
施明彻站在门口,过往的一切猛然涌入脑海。秦梦,她到底想做什么?他看着手上的一张黑白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虎头虎脑,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男孩可爱的模样唤起了那段短暂的父爱记忆。他轻声唤着“清舟”二字——正是这个叫顾清舟的男孩,让他体会到初为人父的欣喜,可也正是顾清舟的存在,让那段入赘顾家的经历变得如此刻骨铭心。他愤然将照片撕碎,不愿承认这段“耻辱”。
“门外的雨更大了,哗哗的雨幕冲刷掉了昨夜残留的脚印,也洗净了门板上经年的污垢,却偏偏洗不掉一个人早已和骨血缠缚、被命运钉死的既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