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幸存

意识是从一片沉重的黑暗中艰难浮起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火烧火燎的干痛，和全身骨头仿佛被拆散重组后的酸痛。白秋然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浮雕——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正躺在那张四柱床上，身上盖着的是原本那条柔软的羽绒被，至少现在它安静的很。左手掌传来阵阵闷痛，他抬起手查看，惊讶地发现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了，虽然手法粗糙，用的布料也是从某件旧衣服上撕下来的条纹布，但血确实止住了，肿胀也消褪了一些。

　　是那个“画家”做的？

　　不可能——对方的“画家”身份肯定接受不了这种粗糙的手法……管家也不可能，否则不该用这种旧衣服……是人，活人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寒意。是谁，他为何要救自己……问题太多，头开始疼了，他便暂时不去想。

　　白秋然尝试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额头发烫，显然是发烧了。也是，失血、惊吓、体力透支，再加上在冰冷肮脏的画室地板上蜷缩了不知多久，不生病才是奇迹。

　　他看了一眼窗外，迷雾依旧，但光线比之前明亮些，似乎已近中午。他竟然睡了这么久，而且……没有被夜间新的诡异袭击，应该是画家的“允许”

　　拖着虚弱沉重的身体，他勉强下床。身体很不舒服，但还在可以忍受和活动的范围内。他需要食物和水，也需要信息。

　　按照“规则”，午餐时间应该快到了。既然副本名叫“晚宴”，重点在晚上，那么午餐或许不会像昨晚那么凶险？这只是一个猜测，但他必须去餐厅。留在房间并不绝对安全，并且会错过观察局势的机会。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镜中的少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因为发烧，脸颊又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淡金色的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琥珀色的眼睛因为发烧而显得水润朦胧，但眼底深处那抹清醒的冷光还在。右眼下的泪痣在病态的潮红中愈发显眼。他扯了扯嘴角，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还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自己”，算是个不错的开端。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他走向一楼餐厅，脚步有些虚浮。

　　当他踏入餐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眸，掩饰住瞳孔中闪过的惊疑。

　　人，几乎都在。

　　长长的餐桌旁，除了昨晚死去的那个壮汉的位置空着，其他八张椅子……竟然坐满了人！

　　包括那个双马尾，女人，眼镜男……他们虽然个个脸色苍白，带着惊魂未定的疲惫，有些人身上还有细微的擦伤或狼狈的痕迹，但他们都还活着，一个不少。

　　【弹幕适时地飘过，带着恶劣的调侃：】

　　【哟，病美人起床了？看来画家大人手艺不错，没让你真报废。】

　　【笑死，你看其他人那样子，昨晚被画笔大人派去的小可爱们骚扰得不轻吧？】

　　【啧啧，没意思，画家这是手下留情了？】

　　【午餐看起来真难吃，还是期待晚宴吧，不知道今天轮到谁当主菜？】

　　他没去管弹幕，只觉得这不对劲。

　　白秋然清晰地记得昨晚那令人窒息的恐怖。被子化作的眼睛和嘴，床垫变成吞噬人的油画沼泽……那绝不仅仅是“吓唬”就能解释的强度。他几乎是九死一生才侥幸逃脱。如果每个人都经历了类似甚至不同但同等危险的遭遇，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死？

　　除非……

　　一个冰冷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昨晚的生死危机，可能并非针对所有人。

　　他想起了画家的出现，想起了对方那句“你的‘资本’，还能支撑你……表演多久？”想起了自己被单独“请”到画室……又莫名其妙被送回来，还被简单处理了伤口。

　　难道，昨晚那场针对房间的、几乎致命的诡异袭击，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是那位“画家”亲自操控的“加试”？而其他人，或许只是经历了程度较轻的、旨在制造恐慌的骚扰？

　　这个推测让他心底发寒。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他由于昨晚的“艺术表演”被那个最高存在“特殊关照”了。这种“关照”绝非幸运，而是意味着他被放在了更危险的观察位上，面临的考验将比别人更加残酷。

　　真够倒霉的，他想。不过也有好处，至少吃的还是人的食物，死的也会靠后些。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午餐已经摆好，是看起来正常许多的汤、面包和一些简单的烤肉蔬菜。没有人动刀叉，气氛依旧凝重。

　　眼睛男环视一圈，看到白秋然时，目光在他苍白疲惫但完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复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带着安抚的沉稳：“大家都安然度过了昨晚，很好。看来只要严格遵守规则，夜晚也并非无法度过。我们先用餐吧，保持体力。”

　　他的话似乎起到了一点安抚作用，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喝汤。

　　但白秋然心中不然，他感觉到，这个男人似乎在刻意充当“领头羊”，不过现在一切都不明了，他也就不想管……况且刚才眼镜男看自己的一眼，让他觉得对方可能就是帮了自己的那个人，但对方既然不主动提，自己也就装不知情。

　　他的经历告诉他，在这个地方，规则可能只是最表层的陷阱。真正的危险，来自于规则之上，那双凝视着他们的、属于“画家”的眼睛。

　　他拿起汤勺，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必须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而他隐隐觉得，突破口，或许就在下午……在那条上神秘的“画廊”里。

　　午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中进行。白秋然默默吃着食物，感受着体温在升高，头脑却异常清醒地思考着下一步。

　　他知道，平静是暂时的。下一个“晚宴”，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