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敲门

冰冷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血污、颜料和冷汗，却冲不散骨髓里渗出的寒意。白秋然裹着单薄的浴袍，坐在床沿，湿漉漉的淡金色卷发贴在额角和颈侧，发梢滴落的水珠沿着冷白的皮肤滑落，没入衣领。高烧似乎退去，但疲惫和伤痛依旧沉重地压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睡，也无法入睡。左手掌的伤口在热水冲刷后传来阵阵隐痛，脖颈上紫红的指痕依旧清晰可见。更重要的是，一种强烈的、近乎直觉的不安感萦绕着他。白秋然靠在床头，蜷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平静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画廊里的交锋，画家最后那句似是而非的提醒，以及晚宴上眼镜男精准而冷酷的操纵……这一切都像散落的拼图，在他脑海中旋转，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真相。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这个副本的一些核心规则，但也因此被更深层的危险盯上了。

　　果然，在死寂持续了不知多久后——

　　“叩、叩、叩。”

　　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在门外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跳间隙。

　　白秋然下意识眯眼。

　　规则三：夜间请待在各自房间，无论听到任何声响，不要开门，不要回应。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握紧了拳，指节被攥的泛白，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清醒。

　　然而，下一刻，门外响起的声音，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不是管家的刻板声音，也不是任何已知幸存者的嗓音。那是一个他绝不可能认错的、低沉悦耳却带着非人空旷感的声线，直接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响在他的耳畔，甚至……直接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开门。”

　　是祂。画家。

　　白秋然瞳孔骤缩，心脏狂跳。祂竟然亲自来了？在夜间规则明确禁止的时候？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一股冰冷的怒火和极致的警惕涌上心头。

　　在这等我呢……

　　他立刻明白了画家的意图。画廊里，他撕画挑衅，可以解释为绝境下的自保；晚宴上，他冷眼旁观，算是隐忍。而现在，画家在规则明示“夜间勿扰”的时刻，亲自用本尊的声音来敲门——

　　这根本不是在发出邀请，而是在逼他做出选择。

　　遵守规则，拒绝开门？那意味着对画家权威的挑战和“不敬”，可能触怒祂。

　　屈从命令，打开房门？那意味着主动违反规则，将自身安全置于未知风险，同时也是一种顺从，或许正中了画家测试他“服从性”或“叛逆”的下怀。

　　无论开或不开，都可能落入陷阱。画家在逼他“叛逆”，无论是叛逆规则，还是叛逆祂本身的命令。这是一种恶劣的、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鬼知道门外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秋然眼神冰冷。虽然声音是画家的，但谁能保证门外就一定是祂的本体，万一是某种能模仿声音的诡异呢？规则的存在必有道理，夜间开门风险极大。

　　他不能开。

　　但直接拒绝，风险同样不可控。

　　电光火石间，白秋然做出了决定。他迅速调整姿势，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微微缩起，营造出一种脆弱无助的姿态。然后，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用指甲狠狠掐自己大腿内侧最柔软的嫩肉，剧烈的刺痛瞬间逼得他眼圈发红，生理性的泪水迅速充盈眼眶，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让一滴泪落下。

　　他在表演。

　　表演一个因为恐惧、委屈、伤痛而闹别扭、不敢开门却又不敢明确拒绝的“宠物”形象。既然画家似乎对他这种“挣扎的美感”有兴趣，那他就投其所好。谁说闹脾气的、需要主人耐心“安抚”的宠物，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取悦”呢？这或许能模糊掉“违反规则”或“违抗命令”的界限，将画家的注意力从“他开不开门”这个是非题，转移到“如何对待这个正在闹情绪的所有物”上来。

　　如果他赌对了，门外真的是画家，并且吃这一套，那么最多就是被再次掐掐脖子、受点皮肉之苦，但可能能暂时满足对方某种恶劣的趣味，符合规则五中模糊的“取悦主人”。如果门外是其他东西，他的沉默和拒绝回应，则严格遵守了规则三，或许能躲过一劫。

　　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他必须赌。

　　【弹幕果然开始兴奋地飘过：】

　　【哦哦哦！画家大人亲自夜袭？！】

　　【开门啊小美人！等什么呢！】

　　【嘻嘻，他好像哭了？是不是吓的？】

　　【不对，没哭出来，眼圈红红的样子更带劲了！】

　　【我赌画家大人会直接穿门而入！】

　　【规则？规则不就是画家大人定的吗？笑死！】

　　门外的敲门声停顿了片刻。仿佛门外的存在正在感知门内的反应。

　　然后，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害怕了？”

　　白秋然将脸埋得更深，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的内心在愤怒，却依旧沉默。全身的神经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寂静在蔓延，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门内是红着眼圈、冷静表演的猎物；门外是兴致盎然、手握生杀大权的猎手。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