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滁州城的残垣时,朱元璋正踩着碎瓦砾往北街走。战袍领口沾着昨日的血渍,被晨风吹得贴在颈后,他却像没察觉般,目光掠过墙根缩成一团的百姓——有人抱着破碗啃糠饼,有人用脏布裹着受伤的腿,孩童的哭声从巷子里飘出来,撞得人耳膜发疼。
徐达跟在身后,手按在虎头湛金枪上,喉结动了动:“朱哥,前面巷口有个老妇人哭着找孙子,说是昨夜被流矢擦伤了腿。”
朱元璋脚步顿住,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的狼毫笔——那是马秀英 yesterday 刚给他做的,笔杆裹着青布,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转身往巷口走,靴底碾过一片焦黑的草屑,空气中还飘着战争的硝烟味。
巷子里的老妇人抱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男孩的裤腿浸着血,伤口周围肿得发亮,苍蝇绕着转。见朱元璋过来,老妇人膝头一软就要跪:“将军,求您救救我孙儿……我就这一个孙儿啊!”
“别慌。”朱元璋的声音很稳,像在修复文物时安抚碎裂的青花瓷,他蹲下来,从怀里掏出块煮过的白绢——那是马秀英提前准备的消毒布,“徐达,去灶上拿碗煮沸的盐水,再找块干净的麻布。”
徐达应声而去,朱元璋用白绢裹住手指,慢慢挑出男孩伤口里的碎瓷片——瓷片是从破碗上掉的,沾着泥垢,男孩疼得发抖,指甲掐进他手腕,他却动作极轻:“忍忍,碎瓷不取出来,伤口会烂到骨头里。”等徐达拿来盐水,他蘸着擦拭伤口,男孩疼得眼泪直流,他便用另一只手握住男孩的手:“再撑一会儿,好不好?”
最后用麻布包扎好,他从怀里摸出个陶瓶——那是马秀英配的金疮药,塞给老妇人:“每天换一次药,别碰生水。要是缺什么,就去县衙找我,报‘朱元璋’的名字。”
老妇人抱着孙子磕头,额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周围的百姓慢慢围过来,有人小声说:“这将军不像之前的元兵,倒像个会治病的先生。”有个穿补丁衣服的小姑娘举着个皱巴巴的饼,递到朱元璋面前:“将军,我娘做的,你吃。”
朱元璋接过饼,咬了一口——粗面的,有点涩,却带着麦子的香气。他蹲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谢谢你,小姑娘。”
县衙的门楣还留着刀砍的痕迹,李善长坐在案前,翻着账本,胡须上沾着墨点。见朱元璋进来,他放下笔,叹了口气:“城中存粮只剩三千石,若按人头分,最多撑十日。昨日还有几家地主上门要粮,说他们的佃户跑了,要咱们补损失。”
朱元璋走到案前,手指敲了敲账本——那是李善长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却透着混乱,每页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圈。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张手绘的表格,上面标着“人口统计”“粮食库存”“重建需求”几个字,铅笔印子还带着体温:“李兄,我昨晚画了个‘资源整合表’——把百姓按户登记,能干活的去修城墙、补房子,给粮食当工钱;老弱妇孺发救济粮,这样既省粮,又能让百姓有事做,不会闲出乱子。”
李善长盯着表格,瞳孔微缩:“这……是你说的‘以工代赈’?倒比我之前的笨办法管用。”
门帘掀开,马秀英捧着个木盒走进来,靛蓝襦裙上沾着草屑,显然刚去了城外的农田。她把木盒放在案上,里面是本泛黄的账册,页边还粘着麦芒:“这是我今早统计的城南十五户人家,能做工的有四十二人,其中会砌墙的有七个,会编筐的有九个。”
朱元璋接过账册,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她的手因为记账有点凉,却带着熟悉的温度。马秀英耳尖微红,轻轻抽回手,轻咬下唇:“妾按你说的‘复式记账法’记的,每笔都核对了三遍,不会错。”
朱元璋笑了,指节抵着下巴——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以前是转钢笔,现在改成了摸狼毫笔:“秀英的账,比我修复的洪武青花瓷还细。”
李善长看着两人,捻着胡须笑:“主公英明,夫人贤惠,滁州这盘死棋,总算活了。”
刚说到这里,外面传来喧哗声。徐达撞进来,脸色铁青:“朱哥,张彪那厮带了几个兄弟,抢了西街王老汉的粮食!王老汉拦着,被他们推得撞在墙上,头都破了!”
朱元璋的笑容瞬间敛了,指尖的狼毫笔“啪”地拍在案上,墨汁溅在表格上,晕开个黑团。他站起来,战袍下摆扫过案角的账本:“带二十个人,把张彪绑到校场。再去请王老汉过来——要抬着来。”
校场上的风有点冷,太阳躲在云后面,士兵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张彪是跟着朱元璋从濠州来的老兄弟,此刻被绑在柱子上,脖子上还挂着抢来的米袋,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跟着你打了三年仗,从濠州打到滁州,身上挨了三刀!抢点粮食算什么?那些百姓凭什么吃白饭?”
朱元璋站在台阶上,身后是猎猎作响的“朱”字旗。他盯着张彪,声音像淬了冰:“我朱元璋的兵,第一条规矩是什么?”
张彪瞪着他:“不……不抢百姓。”
“那你为什么犯?”朱元璋往前走了一步,掏出腰间的钛合金手表碎片——那是他穿越时带的,用红线系着,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你忘了在濠州的时候,咱们饿得啃树皮,是王大娘给了咱们半块窝窝头?你忘了你娘临死前说的话?‘要做个不欺负人的兵’?”
张彪的脸白了,嘴唇发抖:“朱哥,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朱元璋挥了挥手,徐达递上一把刀——那是他从元兵手里缴获的,刀刃还沾着元兵的血。他接过刀,刀刃闪着寒光:“军法如山。今天我饶了你,明天就会有十个、一百个张彪去抢百姓。”
刀落,血溅在台阶上,染红了青石板。士兵们鸦雀无声,连风都停了。朱元璋转身对众人说:“谁再敢抢百姓一粒粮、拿百姓一根针,这就是下场!”
王老汉被抬过来时,头上裹着布,还渗着血。朱元璋走过去,亲手把一袋米放在他怀里:“老人家,是我没管好兵,让你受委屈了。这袋米,是我赔你的。”
王老汉老泪纵横,抓着他的手:“将军,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刚才还怕你护着自己人……”
朱元璋蹲下来,和他平视:“我朱元璋的兵,不管是谁,犯了错都要受罚。您要是信我,就帮我跟乡亲们说——以后,滁州城的兵,不抢粮,不打人,还给大家找活儿干。”
下午的阳光很暖,朱元璋带着马秀英到城南的水井边。百姓们围在井边,不敢打水——昨天有个士兵喝了井水,上吐下泻,说是“井里被元兵下了毒”。朱元璋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陶瓷过滤罐——那是他用现代净水原理做的,里面装着细沙和木炭,罐底钻了几个小孔:“大家别怕,这罐子能滤掉水里的脏东西。元兵没下毒,是井水里面有泥垢,喝了才会闹肚子。”
他舀了一勺水,倒进过滤罐,清澈的水从罐底流出来,滴进碗里。马秀英蹲在他身边,拿起碗尝了一口,笑着说:“甜的。我昨晚用这个滤过的水煮了粥,阿标(徐达的小名)喝了三大碗,都没闹肚子。”
一个穿短打的中年汉子犹豫着接过过滤罐,舀了水过滤,喝了一口,眼睛亮了:“真的!比我家以前的井水还甜!”
百姓们欢呼起来,纷纷伸手要罐子。朱元璋笑着说:“大家别急,李先生已经让工匠做了一百个,明天早上在县衙门口分。以后咱们每口井都放两个,大家轮流用。”
有个老太太拉着他的袖子:“将军,那咱们的田怎么办?战争的时候,田都荒了,今年要吃什么?”
朱元璋直起腰,望着远处的农田——田里的麦子倒了一片,杂草长得比人高。他摸了摸腰间的钛合金碎片,声音很沉:“明天我就带士兵去翻地。咱们搞屯田——把荒地分给百姓,谁种谁收,三年内不用交粮。要是缺种子,县衙里有,先借着,等丰收了再还。”
老太太的眼泪掉下来:“将军,您真是活菩萨啊……”
夕阳把滁州城染成金红色时,朱元璋和马秀英站在城楼上。下面的街道上,百姓们忙着修房子、晒粮食,孩子们跑着追蝴蝶,笑声像铃铛一样。马秀英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以前说,要让百姓有饭吃、有房子住。现在,滁州快做到了。”
朱元璋望着远处的农田,指尖摩挲着钛合金碎片——那是他和现代世界唯一的联系,此刻却觉得,眼前的滁州,比任何文物都珍贵。他低头吻了吻马秀英的额头,她的头发上沾着麦芒,带着阳光的味道:“这只是开始。以后,我要让整个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马秀英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星光:“妾信你。不管你要做什么,妾都陪着你。”
晚风掀起他的战袍,吹过城墙上的战旗,“朱”字猎猎作响。朱元璋望着脚下的滁州城——残垣断壁里长出了新的草,废墟上搭起了新的棚子,百姓的脸上有了笑。他知道,他的滁州,终于活过来了。
这时,李善长拿着本新账本上来,脸上带着笑:“主上,刚才有几个地主过来,说愿意把闲置的田拿出来屯田。还有,工匠们说,过滤罐今晚能做两百个,明天够分了。”
朱元璋接过账本,翻开——上面写着“滁州屯田项目进度表”,李善长的字迹还是那么工整,却多了几分底气。他转动着狼毫笔,在“完成节点”那栏画了个圈:“好。明天早上,咱们开个‘项目推进会’——让徐达带士兵去翻地,李兄负责分种子,秀英负责登记百姓的田亩数。”
李善长笑着点头:“主上这‘项目推进会’,倒比以前的‘议事会’管用多了。”
马秀英捂着嘴笑:“他呀,天天说什么‘资源整合’‘节点控制’,我都快听不懂了。”
朱元璋也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腰——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在人前亲昵,士兵们远远望着,都露出会心的笑。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滁州城的墙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远处的农田里,有个孩子在跑,手里举着个过滤罐,喊着:“娘,快看!将军给的罐子!”
朱元璋望着那个孩子,眼睛里泛起水光。他知道,他要守护的,不止是什么文物,不是什么现代世界,而是眼前的这些人——这些活着的、笑着的、有温度的人。
这才是他穿越而来的意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