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注视

自从医院那次探望后，江驰和林砚秋在学校的互动明显多了起来。不再是偷偷摸摸的讲题，也不再是刻意避开的对视，有时候在走廊遇见，会自然地打招呼；有时候江驰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林砚秋会帮他把摊开的作业本收好。

变化最大的，是食堂的座位。

以前江驰要么一个人蹲在操场角落啃面包，要么和几个打球的兄弟凑在一起，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菜。而林砚秋永远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简单的一荤一素，安安静静地吃，像幅被框起来的画。

可现在，江驰的餐盘总会出现在林砚秋对面。

这天中午，江驰端着餐盘穿过拥挤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靠窗的林砚秋。他面前摆着清炒时蔬和番茄炒蛋，筷子刚碰到青菜，眉头就轻轻皱了一下。江驰心里了然，走过去把餐盘往桌上一放，毫不客气地坐下：“又做了不爱吃的？”

林砚秋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还好。”

“还好你皱眉？”江驰嗤笑一声，没等他反应，已经伸手把他盘子里的香菜全夹到自己碗里。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指尖甚至没碰到林砚秋用过的筷子。“我妈说，香菜吃了好，败火。”

林砚秋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耳尖悄悄泛起的红，像被染上了胭脂。“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谢什么，”江驰嚼着香菜，含糊不清地说，又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他，“这个给你，补充营养，不然讲题没力气。”

荷包蛋煎得两面金黄，边缘微微焦脆，是林砚秋喜欢的样子。江驰记得第一次给他带包子时，林砚秋吃荷包蛋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咬，眼里带着点满足，像只被喂饱的猫。从那以后，他每次打饭都会多要一个荷包蛋，偷偷留给他。

林砚秋看着盘子里的荷包蛋，没说话，只是低头小口地吃了起来。蛋黄的油汁沾在他嘴角，像颗小小的金粒，江驰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赶紧低下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假装被辣椒呛到，咳嗽了两声。

“慢点吃。”林砚秋递过来一张纸巾，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关心。

江驰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嘴，脸颊发烫。周围的喧闹好像突然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只能听到林砚秋咀嚼的轻响，看到他握着筷子的手，白皙修长，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喂，你看那边。”江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声音压低了些。

林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斜对面的桌子旁，张昊正带着几个男生朝这边看，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嘲讽。其中一个男生甚至夸张地模仿着江驰夹香菜的动作，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林砚秋的脊背瞬间绷紧，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像是想立刻起身离开。江驰太懂他这种反应了——寄人篱下的孩子，最怕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总觉得所有目光都带着刺，能把自己扎得千疮百孔。

“别理他们。”江驰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抬起头，直直地迎上张昊等人的视线，眼神里的戾气像被点燃的火星，“吃你的，吃完了我们还要去图书馆。”

林砚秋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一颤，却没再挣扎。江驰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像块温润的玉，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熨帖了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他忽然觉得，保护林砚秋这件事，比打赢一场架、考及格一次试，都更让他有成就感。

张昊大概是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没再敢出声，悻悻地转过头去。周围的议论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他们就是闲的。”江驰收回目光，语气轻松了些，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林砚秋碗里，“多吃点蔬菜，不然该营养不良了。”

林砚秋看着碗里的青菜，又看了看江驰，突然说：“你不怕他们说闲话？”

“说就说呗。”江驰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江驰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说什么？”他顿了顿，看着林砚秋的眼睛，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跟你一起吃饭，比跟那帮家伙强多了。”

林砚秋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像被风吹起的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却低头把碗里的青菜都吃了下去。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江驰看着他安静吃饭的样子，突然觉得食堂的饭菜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

他想起母亲说的“要好好处”，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