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日那天,江驰揣着物理卷子去医院时,手心的汗把纸边都濡湿了。
推病房门的瞬间,他深吸了口气。母亲正靠在床头看报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让那几道因为常年卧病而添上的皱纹,显得柔和了些。听到动静,母亲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小驰,今天不用上课吗?”
“请假了。”江驰把卷子递过去,声音紧张得发哑,“妈,你看这个。”
母亲接过卷子,手指在“63”分上顿了顿,随即眼眶就红了。她的指尖有些颤抖,一遍遍摩挲着那个数字,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这是……你考的?”
“嗯,”江驰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及格了。林砚秋帮我补的,他讲题可清楚了,比老师讲的还容易懂。”
“那个经常帮你的同学?”母亲笑着擦了擦眼角,眼里的欣慰几乎要溢出来,“该好好谢谢人家。哪天请他来家里坐坐,阿姨给你们做红烧肉。”
提到林砚秋,江驰的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妈,我能……请他来看看你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林砚秋寄人篱下,平时连多余的社交都很少,怎么会愿意来医院这种地方?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眼里带着鼓励:“好啊,阿姨也想谢谢他。正好让他尝尝我的手艺,虽然现在只能在医院食堂借个锅。”
从医院出来,江驰站在公交站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才给林砚秋发了条信息:“我妈想谢谢你,周末有空吗?”
信息发出去后,他盯着屏幕看了三分钟,手心都出汗了。每一秒等待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他心脏发紧。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被拒绝的理由——“周末要补课”“亲戚家有事”,准备到时候笑着说“没事,下次再说”。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好,几点?”
江驰的心跳一下子漏了拍,手指飞快地敲:“周六下午三点吧,我去接你。”发完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林砚秋住在哪栋楼,又赶紧补了句,“你住哪单元?”
“不用接,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周六下午,江驰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林砚秋住的小区门口。小区是老式的,墙皮有些剥落,门口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他攥着手里的水果篮,里面是母亲特意让他买的苹果和香蕉,说是“讨个平安的彩头”。
两点五十的时候,林砚秋背着书包走了出来。他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白皙的手腕,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果篮,里面装着进口的蓝莓和草莓,一看就不便宜。江驰的脸有点发烫,觉得自己手里的水果篮突然变得寒酸起来。
“不用买东西的。”他走上前,想接过林砚秋手里的果篮,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像触到一片微凉的瓷。
“阿姨生病了,应该的。”林砚秋避开他的手,语气自然,眼神落在他手里的篮子上,“你也买了?”
“我妈让买的。”江驰有点窘迫,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
林砚秋没再说话,只是跟着他往医院走。路上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人心里发暖。江驰偷偷看他,发现他走路时脊背挺得很直,像棵倔强的白杨树,却会在路过水坑时,下意识往他这边靠,避开溅起的泥水。
医院的走廊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味,可身边跟着林砚秋,江驰觉得没那么难闻了。推开病房门,母亲看到林砚秋,立刻笑着招呼:“是砚秋吧?快坐快坐。”
林砚秋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微微鞠了一躬:“阿姨好,祝您早日康复。”他的声音比平时放软了些,带着点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和在学校里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孩子真有礼貌。”母亲拉着林砚秋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感谢的话,又问起他的学习和生活。“寄住在亲戚家还习惯吗?”“学校的饭合胃口吗?”林砚秋都一一答了,说“挺好的”“谢谢阿姨关心”,声音温和,没有了平时的疏离。
江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林砚秋和母亲聊天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像个真正的家。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一家三口也是这样围坐在一起,母亲会给父亲夹菜,父亲会揉他的头发,空气里都是饭菜的香气。
后来父亲走了,母亲病了,这个家就散了。直到此刻,看着林砚秋被母亲拉着手笑,看着阳光在他们脸上投下的光斑,江驰忽然觉得,那些破碎的碎片,好像被悄悄拼起来了一角。
离开医院时,夕阳正浓,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林砚秋忽然说:“你妈妈很温柔。”
“嗯。”江驰点头,心里暖暖的,“她以前总担心我学坏,现在看到我进步,比谁都高兴。”
“以后会更好的。”林砚秋看着他,眼神认真得像在解题,“我们一起努力。”
江驰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看着他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突然觉得,未来好像没那么迷茫了。有个人陪着一起往前走,再难的路,大概也能走下去。他想起母亲刚才偷偷跟他说的话:“这孩子不错,对你上心,要好好处。”当时他还脸红着反驳“妈你说什么呢”,心里却像被灌了蜜,甜得发涨。
走到公交站台,江驰看着林砚秋的白衬衫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突然说:“下次……我妈做红烧肉,还请你来。”
林砚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好。”
公交车来了,两人一起挤上去,找了并排的位置坐下。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江驰的肩膀偶尔碰到林砚秋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让他心里痒痒的。他偷偷看着林砚秋的侧脸,觉得这大概是母亲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也是他过得最踏实的一个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