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发下来那天,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躁动。林砚秋的物理卷子上,鲜红的“100”分像朵刺眼的花,而江驰的卷子上,“63”分的数字虽然算不上优秀,却比上次足足进步了二十分,足够让周围的人惊讶。
林砚秋看着那个数字,指尖在卷面边缘轻轻摩挲。卷面上的红叉比上次少了大半,虽然还有些幼稚的错误——比如把“g=9.8”写成“g=8.9”,但演算步骤已经清晰了很多,能看出是用了心的。他想起江驰说要给母亲当生日礼物时,眼里闪烁的期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温的。
“喂,林砚秋,”江驰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从后排传来,纸页翻动的声响里,藏着他的局促,“我的卷子……你看到了吗?”
林砚秋回头,看到江驰正抓着衣角,指节泛白,眼神里藏着点雀跃,又有点怕被否定的忐忑,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鼻尖的小雀斑,和平时凶巴巴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到了。”林砚秋把卷子递给他,语气平静,却忍不住加了句,“进步很大。”
江驰的眼睛瞬间亮了,接过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颤。“真的?”他反复确认,指尖在“63”那个数字上蹭了又蹭,像是要把它刻进心里,“我妈看到肯定会高兴的。她昨天还说,要是我能及格,就跟护士借厨房给我煮红烧肉呢。”
林砚秋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嘴角悄悄弯了弯。他低头翻开自己的错题本,忽然发现扉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小的字——“江驰:加速度公式要记牢”。是他上次给江驰讲题时,随手写下来的提醒,字迹被笔尖戳得有点深,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这道题,江驰这次没做错。
晚自习时,江驰破天荒地没有睡觉,而是拿着物理书在啃。林砚秋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皱着眉思考的样子,笔尖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偶尔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像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
下课铃响后,林砚秋收拾书包,江驰突然凑过来,手里捏着张纸条。“这道题,我还是不太懂。”他把纸条递过来,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受力分析图,箭头画得像蚯蚓,“你能……再讲一遍吗?”
林砚秋接过纸条,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心里微微一顿。“嗯。”
两人又走到公园的长椅旁。傍晚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得人心里发暖。江驰今天带了瓶热牛奶,塞到林砚秋手里:“便利店刚热的,你胃不好,喝点暖的。”
林砚秋握着温热的牛奶,想起上次在亲戚家吃饭,他只是稍微皱了下眉,说胃有点不舒服,江驰就记住了。原来这个看起来粗线条的少年,心思竟如此细腻。他想起自己寄住的这些年,表姑总会在饭桌上说“多吃点”,却从没人注意到他不能吃太辣,每次都要偷偷喝很多水才能压下胃里的灼痛。
“这里,”林砚秋指着纸条上的图,用指尖描出一个小小的箭头,“摩擦力的方向错了,应该与相对运动趋势相反,你看,物体想往下滑,摩擦力就会往上……”
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草稿纸上,把字迹染得柔和。江驰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提出的问题,竟也切中要害——“那如果是在斜面上呢?”“是不是所有情况都要考虑摩擦力?”林砚秋讲着讲着,突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想起刚转学来时,自己总是独来独往,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怕被亲戚说“不懂事”。可和江驰在一起时,他不用刻意伪装,可以自然地指出他的错误,也可以坦然接受他递来的牛奶,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根系在地下悄悄缠绕,却不必担心被风吹倒。
“懂了吗?”林砚秋抬头问他,发现江驰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温柔。
“嗯。”江驰点点头,突然说,“林砚秋,你讲题的时候,眼睛很亮。”
林砚秋的脸颊倏地热了,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草稿纸:“别废话,再做一道题巩固一下。”
江驰低低地笑了,笑声像被风吹动的风铃,在寂静的公园里轻轻回响。林砚秋看着他低头演算的侧脸,突然觉得,错题本上的字迹,草稿纸上的公式,还有手里温热的牛奶,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在这微凉的秋夜里,悄悄焐热了彼此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