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的同行者

月考结束那天，晚自习的铃声刚落，整栋教学楼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起初是短暂的寂静，紧接着，尖叫声和起哄声像潮水般从各个教室涌出来，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嗡嗡的回响。江驰下意识地摸向桌角，指尖在黑暗中扫过冰凉的桌面——他在找林砚秋。

这家伙胆子好像不大。上次暴雨天打雷，他隔着三排座位，都能看到林砚秋攥着笔的手在微微发颤；还有一次班级组织看恐怖片，别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他始终紧绷着脊背，直到灯光亮起才悄悄松了口气。

“林砚秋？”江驰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嗯。”黑暗中传来一声回应，声音比平时紧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江驰摸索着站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发出“咚”的闷响。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腿，循着声音一步步挪到林砚秋的座位旁，手指突然碰到一只微凉的手。“别怕，我带了手电筒。”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昏黄的光立刻在黑暗中撕开一小片区域。

林砚秋正缩在座位上，背挺得笔直，脸色在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指尖紧紧抓着桌沿，指节泛白。“我没怕。”他嘴硬道，可声音里的颤音骗不了人。

江驰没拆穿他，只是把手机递过去：“拿着，我收拾书包。”手机壳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擦过林砚秋的掌心，像触到一片微凉的月光，引得他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林砚秋接过手机，指尖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把那点温度攥住。江驰低头收拾书包，拉链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他能感觉到林砚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警惕，又有点依赖，像只被惊扰的小兽，正悄悄打量着身边的同类。

走出教学楼时，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居民楼的窗户透出零星的光，像悬在夜空中的星星。风穿过空旷的操场，发出呜呜的声响，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撞在栏杆上，发出“啪嗒”的轻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你家那小区路灯好像也坏了几天了。”江驰突然想起这事。上周他绕路送林砚秋回家时，就看到路口立着“线路维修”的牌子，当时还跟他打趣说“晚上走路小心点，别被野猫绊倒”。

林砚秋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江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说：“我送你到楼下吧。”

“不用。”林砚秋立刻拒绝，声音里带着点抗拒，大概是不习惯欠人情。

“别废话。”江驰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林砚秋肩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洗衣粉味，“晚上冷，而且……你一个人走黑路，我不放心。”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几乎要被风声吞没。林砚秋愣了愣，没再拒绝，只是把外套往紧了裹了裹，露出的半截手腕还在微微发颤。江驰的外套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那是他每天去医院照顾母亲沾染上的，却意外地让人安心，像一个沉默的承诺。

两人并肩走在黑暗里，手机手电筒的光在地上投出两个晃动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路过学校后街那条窄巷时，林砚秋下意识往江驰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江驰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挪了挪，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别怕，有我呢。”

林砚秋的耳朵在黑暗里红了，却没反驳，只是把手机往江驰那边递了递，让光更亮些。巷子里的野猫被脚步声惊动，“喵”地叫了一声蹿上墙头，林砚秋的身体猛地一僵，江驰立刻停下脚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没事，是猫。”

掌心下的肩膀很单薄，隔着校服布料都能感觉到骨骼的形状。江驰突然想起医院里母亲的手，也是这样瘦削，却总在他烦躁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会好的”。他的手指顿了顿，慢慢收了回来，插进裤兜，指尖却还残留着那点微凉的触感。

走到林砚秋住的小区楼下，江驰停下脚步。“上去吧。”

“嗯。”林砚秋点点头，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谢谢你。”

“谢什么，”江驰接过外套，随口道，“下次考砸了，还指望你给我补课呢。”

林砚秋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不会让你考砸的。”他说，声音里带着点认真的笃定。

看着林砚秋走进楼道，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江驰才转身离开。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心里却暖烘烘的。他想起刚才在黑暗里，林砚秋往他身边靠的样子，像只受惊时会找依靠的小动物。原来再冷漠的人，也会有需要别人保护的时刻。

而他好像……挺喜欢被林砚秋依赖的。

江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刚才照路的微光。他低头笑了笑，觉得这停电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