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与草稿纸

周六的补习约在图书馆。林砚秋提前到了半小时，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摊开的物理课本上，字里行间都浸着暖意。书架上的书散发着陈旧的纸香，偶尔有人走过，脚步声轻得像羽毛落地，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江驰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出炉的，牛肉馅，没放香菜。”他把一个包子塞到林砚秋手里，自己拿起另一个咬了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上次看你吃包子挑香菜，记得吧？”

林砚秋捏着温热的包子，指尖微微发颤。他确实不吃香菜，每次遇到都会小心挑出来，这个习惯连寄住的亲戚都没太在意，可江驰却记住了。包子的热气透过塑料袋渗过来，烫得他指尖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

“谢谢。”他低下头，咬了一小口，牛肉的鲜香在舌尖散开，没有讨厌的香菜味，只剩下纯粹的暖意。

江驰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顾着埋头吃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快吃，吃完讲题。我妈今天状态好，我能多待会儿。”

补习时，林砚秋发现江驰其实不笨。他对图形和空间结构很敏感，只是基础太差，很多公式记不住。比如讲到天体运动时，江驰能很快理解行星轨道的椭圆形状，却总把万有引力公式里的距离平方搞混。林砚秋便换了种方式，用画图代替抽象的推导，在草稿纸上画出行星绕太阳运行的轨迹，标上距离和速度，江驰果然理解得快多了。

“这个辅助线这样画，是不是清楚多了？”林砚秋用红笔在草稿纸上勾勒，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

江驰凑近了些，肩膀几乎碰到他的胳膊。“嗯！这样一看就明白了。”他的呼吸带着包子的热气，轻轻拂过林砚秋的耳廓，像羽毛轻轻扫过。

林砚秋的耳朵倏地红了，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阳光落在江驰的发梢，给他毛茸茸的头顶镀上层金边，他正专注地看着草稿纸，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原来抛开“校霸”的标签，他也只是个认真起来会发光的少年。

“这里，”林砚秋定了定神，指着一道题，“你试试用刚才的方法解。”

江驰接过笔，低头演算。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歪歪扭扭却很用力的字迹。林砚秋看着他握笔的姿势——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想起江驰撕碎试卷那天，地上散落的草稿纸里，也有这样用力的痕迹。那是被嘲讽后的愤怒，也是不甘心被看轻的倔强。

“对了。”江驰突然抬头，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忐忑，“下周六我妈生日，我想……考个及格分给她当礼物。”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像个忐忑等待评判的孩子。林砚秋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江驰站在母亲病床前，把试卷递过去时的紧张模样。

“可以的。”他看着江驰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再加把劲。从今天起，每天晚自习后，我们都来这里补一小时。”

江驰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好！”

那天的草稿纸用了很多张，上面画满了辅助线和公式，还有江驰偶尔画错的小涂鸦——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旁边写着“林砚秋的眼镜”。林砚秋把那些草稿纸仔细叠好，放进书包夹层。他想，或许这些带着墨香和温度的纸张，会成为这段别扭关系里，最温柔的见证。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正浓。江驰突然说：“我送你回去吧，这边路不好走。”

林砚秋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没事，反正我顺路。”江驰说得理所当然，已经迈开了脚步。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几乎要缠在一起。林砚秋看着身边这个有点笨拙、却很真诚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个周末好像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