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经坐在一张桌子前听林砚秋讲题,是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傍晚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昏黄的路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晚自习放学后,江驰被林砚秋堵在了教室门口。对方背着半旧的书包,手里攥着个笔记本,封面是干净的白色,边角却有些磨损。“今天的物理题,你有三道都错在同一个知识点上。”林砚秋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去公园讲,不会被人打扰。”
江驰本想拒绝。他不习惯这么安静地跟林砚秋待在一起,更怕自己笨得让对方不耐烦——毕竟这家伙是年级第一,而他连最简单的受力分析都能搞混。可看着林砚秋认真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行”。
公园的长椅有些凉,江驰坐下时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拳宽的距离。林砚秋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借着路灯的光翻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还用红笔标了重点。“自由落体运动的加速度是恒定的,你这里把初速度算进去了,所以结果错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放软了些,没有了课堂上的冰冷,也没有了针锋相对时的尖锐,像温水漫过脚背,带着点舒服的暖意。
江驰盯着笔记本,却有点走神。他能闻到林砚秋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合着洗衣液的清香,和他自己身上常年带着的消毒水味完全不同。路灯的光落在对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连握着笔的手指都显得格外好看,骨节分明,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喂,看题。”林砚秋用笔尖轻轻敲了敲笔记本,像是在提醒一只走神的猫。
江驰猛地回神,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哦。”
林砚秋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讲解:“再看这道题,受力分析的时候,你漏了摩擦力……”他讲题的时候很专注,眉头会微微蹙起,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江驰听着听着,竟然真的弄懂了之前一直迷糊的地方——原来摩擦力的方向不是跟着运动方向走,而是跟相对运动趋势相反。
“懂了吗?”林砚秋抬头问他,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亮。
“嗯。”江驰点点头,心里有点惊讶,“你讲得……比老师清楚。”
林砚秋的耳朵似乎红了一下,很快转回去,翻着笔记本:“再做道题试试。”
江驰接过笔,按照林砚秋讲的思路演算。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歪歪扭扭却很用力的字迹,心脏“怦怦”地跳着,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次性做对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涌上心头,他抬头想跟林砚秋说,却看到对方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像被路灯照亮的湖面,漾着细碎的光。
那是江驰第一次看到林砚秋笑。不是嘲讽,不是冷笑,是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个小小的梨涡,没了平时的疏离,显得有点……可爱。
江驰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看远处的树。树叶被风吹得摇晃,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情。
“还行。”林砚秋收回目光,合上笔记本,“明天晚上继续。”
“嗯。”江驰应着,心里却有点莫名的期待。他甚至开始盘算,明天要提前把不会的题标出来,这样就能多听林砚秋讲一会儿了。
往回走的时候,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江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突然想起以前总觉得林砚秋是座冰山,碰一下都会冻伤。可现在才发现,这座冰山其实是暖的,只是需要有人愿意花时间,去融化那层厚厚的冰壳。
就像此刻,路灯的光落在林砚秋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他安静地走着,没有说话,却让江驰觉得,这条平时走起来格外孤单的路,好像没那么长了。
“对了,”快到路口时,江驰突然开口,声音有点紧张,“明天我带包子给你,牛肉馅的,便利店新出的。”
林砚秋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看着林砚秋转身走进小区的背影,江驰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盒,里面的药膏已经快用完了。手背上的伤疤开始结痂,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生根发芽。他低头笑了笑,觉得今晚的路灯,好像比平时更亮了些。